逍遥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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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3 22:05 |
剑断春秋 (花楹纪)(1-121)(含120-124续写)作者:喵喵大人(4.27更新)
12579作者: 喵喵大人
2022/11/14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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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06,853 字
第一章
斜阳西垂。
一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队伍出现在官道上。
这条官道通往楚都外的第二大都城邺城,长长的队伍一出现,官道上的一些
商旅行人纷纷惊骇避让。
楚国境内不仅禁止蓄养私兵,更严禁私藏甲胄,一经发现,必引来抄家灭族
的大祸。
而出现于此处的车队,竟是由一支数百人组成的家将护送。这些将士个个身
着甲胄,目光炯炯,一望而知便是训练有素,且久经沙场。
有商旅从队伍中高高飘扬的旗帜中,望见那个迎风飘展的姜字,立即便猜到
了队伍的来历,乃是楚国三大氏族之一,权势如日中天的姜氏一族。
楚国境内,只有三大氏族方在楚王的允许下,各自拥有私兵。
一些消息较为灵通的商旅,见队伍此刻前行的方向,乃是楚国第二大城池邺
城,又看见被数百兵将严实护守于中间的十几辆载满货物的车辆,立刻联想到了
一件事情。
邺城乃同为三大氏族之一,齐氏一族的封地。
而姜氏一族的三公子,楚国公认第一美人,也是当世三大美女之一的月姬姜
卿月最疼爱的独子燕陵,与同为当世三大美人的齐氏小姐齐湘君自幼订下婚约。
从时间上算,姜氏三公子今年该已有十八岁,他与齐氏小姐的婚事想必也是
时候该到了。
姜氏出动数以百人,从八百里之外的王都一路前往邺城,这般劳师动众,想
必一定为婚事而来。
那十多车被严严实实护于队伍中间的车辆,想来装载的必定是丰厚得难以想
象的聘礼。
车队由远而近。
避让在官道两侧的那些商旅,终于看到队伍领头之人的相貌。
一马当前于队伍最前头的,是一个相貌儒雅英俊的中年男子。
男子看上去三十岁许,一身便服,身材欣长,面容坚毅。他的腰间挂着一柄
长余四尺的铜剑,高坐于马背之上,目光似电。
与男子并肩骑行的,是一个年纪看上去约十七八岁,容貌有几分酷似于他身
旁那男子的华服少年,少年骑着一匹红色的骏马,身形同样挺秀高颀,一身裁剪
得体的合衫锦袍,看上去品貌非凡。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眉下有着一对神采
飞扬的明亮双目。
沿途的商旅,忍不住将目光投注在这对看起来似是父子的二人身上。
那一身便服的儒雅男子,必定就是传闻之中,当世三大绝色美人之一,月姬
姜卿月的夫君,前燕国太子燕离。
与他并肩策骑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必然是其子,姜氏三公子的燕陵了。
难怪倾世绝艳的月姬,当年对无数追求者不屑一顾,执意要下嫁于故国被灭,
流离颠簸到了楚国的前燕太子。
父子二人,确是人中龙凤,仅仅望上一眼,便已令人印象深刻。
能够亲眼一睹这仅出现于传闻中的人物,众人皆有不枉此行之感。
车队缓缓前行。
燕陵策骑着马儿,来到父亲的身旁。
他遥望着远方连绵的长留山脉,眉下那对神采飞扬的俊目,有些急不可奈和
迫切。
「父亲,再越过前面的长留山脉,就是邺城了。眼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
再加快一些,或许能在后日之前抵达邺城!」
燕离望了他一眼。
他能够看见爱儿面上的那一丝迫不及待,他遥望远方连绵的山脉,又向后方
的队伍望了一眼,思忖片刻,方道。
「长留山脉地势险要,需至少一日的功夫才能绕过,我们已赶了一整天的路,
眼下已经日落,大家都很疲乏,前面不远处有个驿站,今晚先在驿站处歇脚过夜。」
燕陵胯下策骑的是一匹仅盛产于大秦国,被人献与他母亲的汗血宝马。
自从家族出发伊始,已有七八日的时间,队伍从今晨接连赶路至今,除燕陵
所骑的马儿尚游刃有余外,余者皆已人困马乏,急需休息整顿。
「父亲。」
他话音落下,燕陵当即面露急色,「此路我们已走过多趟,也非第一次这般
连续赶路,再说,我们也不需要到驿站处歇脚,到了长留山脚下照样可以扎营过
夜。」
燕离理解爱儿想早些见到他心爱未婚妻的迫切,可长留山脉地势险要,却又
是通往邺城唯一的要道,时有盗贼出没,出于谨慎,燕离仍觉不可过于冒进。
他温言地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爱儿。
但燕陵听完,却觉得自己父亲实过于多虑。
此趟随下聘队伍同行而来的氏族家将,足有三百人之众,他母亲为了他们此
行的安危,挑选的全是以一挡十的精锐,绝不会有人蠢得敢对他们下手。纵然有
千人埋伏,他们这群人也足以轻松杀出重围。
更重要的一点,燕陵身旁的父亲曾是燕国的太子,他自幼跟随过六位名师学
习剑技,一身剑术出神入化,甚至比起燕陵那位列楚国三大名剑之一的母亲姜卿
月,仍要稍胜一两分。
在燕陵眼中,他父亲燕离几可谓当世最厉害的剑手。
「莫说再厉害的盗贼,便是三大名剑里另外那两人,倘若对上父亲,也绝非
父亲您的对手,父亲您实在多虑了。」
燕离那英俊儒雅的脸容上,没有半丝变化。
他只是淡淡地道:「未在手底下见过真章,除当世用剑第一的剑圣,谁也不
敢说自己能轻易胜过谁人,何况你母亲也曾明言,她在三大剑手之中仅是陪居末
席。」
燕离的剑技虽强,可诸国高手无数,谁能保证他永远不会碰上能够力压他的
高手。
故国被灭,成为燕离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惨痛,也让他变得更加谨慎,不敢
托大。
他温言劝慰道:「陵儿,为父知你心切着见齐氏小姐,横竖仅剩两三日的路
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燕陵见父亲仍不肯同意,心中不免焦急。
他忍不住恳求:「父亲,您也知巫庙已准备选择湘君作为下一任巫神女的事,
临行前,我听到母亲跟您说的话,此次之行务须要快,纳征完既要立即择定请期,
以防节外生枝。」
燕离沉默片刻,并没有否认。
巫庙地位超然,巫神女身份更是非同小可,其掌管各国祭祀与占卜大事,倍
受各国王君重视。
当年在与齐氏一族结亲之时,姜氏所考虑的是两族结成姻亲,能更加拉近两
族的关系,巩固他们在楚国的地位,齐氏想来也是基于同样的考量。
但两族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十数年后的今日,齐氏小姐将成为身份尊贵无比
的巫神女。
燕陵与齐湘君的婚事本是定在一年之后,但如今整个姜氏上下皆一致决定,
婚事必须提前,因谁也不知将来会发生何种变数。
每一任巫神女地位尊贵超然,历来都是各国权贵与世族子弟,乃至各国君主
的王嗣竞相追求的对象。
燕陵与齐氏小姐的婚事拖得越久,当中出现的变数就会越多。
如今趁齐太公尚在,尚能主持一切,趁早令二人完婚方是重中之重。
这些事,亦是他在出发之前爱妻千叮万嘱吩咐的,燕离亦知个中的重要性。
这也是为何原本只需安排家族中其他人来送聘,最后需他亲来的原因。
甚至几乎整个姜氏都认为,作为当事人的燕陵也须随行,以增进与齐氏小姐
的感情。整个姜氏一族当属于燕离剑术最高,此行事关重大绝不容有失,他更加
必须亲来。
位于王都的家族则需他妻子坐镇,其余的人包括妻子的两位兄长,皆无法担
起此这项重任。
诚如爱儿所言,燕离的心中亦想趁早赶赴邺城,提早将纳征的聘礼送抵齐氏
一族。
此次出行已有七八日时间,到邺城后,算上返程的时间,至少也要二十多日
方能回去。
成婚十八年,燕离与妻子姜卿月多数时间皆寸步不离对方,很少有分开这么
长时间,不论是他还是妻子,对此都极为不习惯。
自故国被大周所灭,燕离心如死灰,是妻子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在燕都城破之时,妻子与她已过世的父亲姜国公,冒着极大风险率领姜氏精
锐深入大周边境,将重伤的他救回。
不仅接纳他入姜府,还按照当年燕氏王族与姜氏订下的婚约,纳他为婿。
夫妻二人婚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感情极之深厚,甚至婚后十多年,仍然
每晚都要恩爱缠绵。
回想到出发的前一晚,妻子月姬那美艳诱人的胴体,在自己身上纵情娇吟的
画面,燕离心头便一阵火热,实恨不得能够立即回去。
「父亲……」
燕离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迎上爱儿那双充满迫切与焦灼的眼睛。
他心中思忖,长留山脉这条路他自己也曾走过数趟,四周地形路线都很熟悉,
想来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就算有,他此行带来的力量也足以应付自如。
想及到爱妻,燕离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爱儿的恳求。
「好吧,这次就照你说的办,让大家再坚持一阵。」
「多谢父亲!」
燕陵终得父亲首肯,当即大喜。
看着神采飞扬,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奔邺城与未婚妻相见的爱儿,燕离嘴
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燕离随即令众将士继续赶路。
直到太阳落山后,车队才停止了前行。
此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众人也终于在入夜之前,抵达长留山脉脚下。
这条路燕离曾走过数趟,他挑选了一处空旷的山谷腹地,作为扎营的地点。
队伍随即就在山谷里起营,准备在此过上一夜,翌日一早再出发。
扎营后,三百名姜氏族人一部分对周边地形开展侦查,一部分巡逻,另有一
部分负责今晚守夜。
长留山脉连绵不绝,一眼看不见尽头,极为适合藏匿,因此盗贼四起,时常
袭掠沿途经过的商旅与行人,朝廷虽多次组织剿匪行动,但一直是治标不治本。
因近数十年来,周边诸国时有战事发生,动乱不断,流民四起。
楚国因国力强盛,物饶丰富,吸引了许多各国的流民与逃兵,长留山脉一带
恰提供了最佳的藏匿地域。
只要一日中原战事不止,盗贼流寇便无法彻底根绝,因此哪怕他们身处的是
已近数年无战事的楚国,众人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燕陵父子二人的营帐,隐隐地被护在最中心。
随行而来的三百家将,皆是姜氏征战经验最丰富的精锐,是姜卿月一个一个
亲自挑选的,个个忠心赤胆。
只要姜卿月一句话,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为他们姑爷以及他们的三公子抛
头颅,洒热血,绝不会眨半下眼睛。
夜深。
燕陵已先行入帐歇息。
只有燕离,凝望着浓墨如黑的夜色,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来到燕离身后,恭敬开口。
「姑爷,时候已经不早,明早还要赶路,请您入帐歇息吧,这里交给末将便
可。」
来人名叫赵骞,是姜氏一族的护卫领头,曾征战沙场十多年,行军经验极其
丰富,在姜氏一族已十多年,忠心耿耿,深得姜卿月信任,亦曾跟随燕离出行多
次。
燕离回过神来,道:「辛苦你们了。」
「姑爷您客气了,这是末将们该做的事。」
燕离点了点头,吩咐了赵骞几句后,便走入帐中。
进了营帐,燕离并没有去就寝。
他的心绪隐隐有些不宁,他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当年,他率军出城与大周敌军周旋,在厮杀得昏天暗地之际,本该澄清如水
的灵台,也是像今晚这样隐隐的掠现起不安。
没多久,便传来身后的燕都被破,王父王母皆被燕国叛党斩首的惊天噩耗。
到他奋力杀出重围,被姜氏救回楚国后,已近十八年,十八年后的今夜,心
中深处再一次浮现起这种难言的不安之感。
这股不安令燕离有些烦躁,不禁思忖今日疾行赶路,夜里在此处扎营是否是
错误的决定?
帐外一片宁静。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急需休息。
燕离不禁皱眉。
他在心中说服自己,他如今身处的是诸国之中数一数二的强国大楚,远非当
年他那弱小的故国。
长留山虽身处楚国国境边缘,但连绵起伏的山脉,成为一道天然的屏障,将
接壤的大周与大秦这两个可怕的强敌彻底隔绝开来。加上他此行又带来了如此多
的精锐好手,绝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燕离勉力压下心头的不安,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
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漆黑的山林里,燕离蓦地惊醒了过来。
一种强烈无比的危机感,猛然浮上他的心头。
他迅速掠出帐外,侧耳倾听。
山林的深处,传来了宿鸟惊飞的动静。
如非燕离长期锻炼的过人耳目,清晰地捕捉到了动静离此尚有数哩,换作次
一等的好手,必然错过这重要无比的讯息。
他环顾四周,营地里一片寂静,只偶有稀疏的巡逻脚步声送入耳中。
燕离心中一沉。
负责巡逻守夜的将士,至少该有十数人,绝不可能只这剩这四五人。
其余那十来人哪里去,不用猜他也知道,同时负责整个营地护卫职责的头领
赵骞,必然也已经不见踪影。
燕离知道,此时他们已经置身于前所未有的危险处境之中。
他当即掠进一旁的营帐,唤醒熟睡中的爱儿。
「父亲……怎么了?」
燕陵尚未从睡梦中恢复清醒,还有些迷迷糊糊。
他刚准备开口,燕离已一把按住了他。
燕离压低了声音,语速急快地道:「不要说话,我们中埋伏了,敌人正在迅
速往整个营地包围过来,从现在起什么都别问,跟在为父身后。」
燕陵浑身一震,整个人立时便惊醒了过来。
他迎上父亲那凝重至极点的脸庞,心中惊惶,欲言又止。
燕离没有说话,只打手势让儿子跟上自己。
父子二人掠出帐外,漆黑的夜色一片诡异的宁静,就在这时,出乎了燕陵意
料之外的,燕离突然运功扬声。
「叛徒赵骞已背叛了我们,所有姜氏族人,即刻听从我令!」
燕离饱含气劲的声音,在静寂的夜色中不仅传得极远,更是震耳欲聋。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刹那,燕离清楚无误地捕捉到,数哩外的山林里,脚步声
乱作一团,显是燕离这一出,大出敌人所料,一时之间令对方乱了阵脚。
远处的山林里蹄声大作,敌人显然来历不简单,一番慌乱之后立即便重整阵
脚,不再掩藏身形,向众人的营地狂掠而来。
数百姜氏族人从睡梦中惊醒,迅速汇集到了燕陵父子的身旁。
燕离朝众人喝道:「赵骞在哪?」
「回姑爷,没有看见他。」
虽已有预感,可当亲自确认护卫领头的赵骞就是叛徒之时,燕离心中仍忍不
住直往下沉。
他沉着脸,朝众人低喝一声:「所有人从现在起,舍下除兵器以外的其余所
有东西,兵分成八个方位,有多远逃多远,若能生离此地,便将今夜的讯息带回
家族!」
「姑爷!」
姜氏众人见燕离似未有与他们同逃的打算,皆大惊失色。
燕离沉声喝道:「敌人足有万人之众,只有化整为零,我们才有逃出生天的
机会,无需多言。」
说罢,他冲一旁的爱儿低唤道:「陵儿,跟紧为父!」
姜氏众人虽不愿就此逃离,但他们也深知燕离剑术超绝,是所有人之中最有
机会逃脱的,众人若是跟在他们父子身旁,反而会拖累他们,只能忍痛按照燕离
的话做。
燕离领着爱儿,挑选了西北的一个方向,迅速没入黑暗的山林中。
燕陵自幼在养尊处优的环境下长大,何况面对过这般可怕的处境,一时间有
些乱了方寸。
但他毕竟乃前燕太子与月姬的独子,心性天资皆胜于同龄之人,当下只得强
迫自己抛开一切,奋不顾身地跟在父亲身后。
夜色茫茫。
姜氏族人舍下所有物资,化整为零,分向不同的方向逃奔,一时间打乱了敌
人的阵脚。
也所幸燕离提早在敌人形成包围圈前,便先一步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若再
晚一些,所有姜氏族人只有拼死杀出重围这一条路可走,而现在,敌人必须分散
力量围截,他们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燕陵跟在父亲身后,拼命展开脚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茂密丛林里飞快逃窜。
树枝杂草不停抽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脸上已经被划开多道细小的伤口,燕陵
依旧咬着牙,一言不发,拼命地追赶。
前方的燕离已是尽量等待爱儿赶上,且他在前方尚需开路,仍将燕陵抛开了
一大段距离。
他虽自幼被母亲逼着练剑习武,身手远胜同龄人,但比起他父亲却仍差得远。
前方突然传来了兵器交接的激斗声。
他们终于与呈包围之势的敌人迎面撞上。
兵器交接的鸣金之声甫一响起,迅速地沉寂了下去,显是阻挡在前方的敌人
包饮恨在燕离的绝强剑术下。
但很快,他们的动静便引来了更加密集的打斗声。
「年大人,燕氏父子在这里!」
一声高喊,山林的前方忽然间被无数支火把照亮。
燕陵惊骇停下脚步。
他们终究难以避免地落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带着惊惶和失措,他来到了父
亲燕离的身后,见到了父亲那凝重到无以复加的脸色。
燕离突然运劲高喝。
「年仲,可敢与本人单打独斗!」
声音立即遍及整片山林。
他身后的燕陵心中剧颤,他父亲口中所喊的名字,赫然是楚王的御前剑士,
与他母亲月姬并列为楚国三大剑手之一的年仲!
燕陵做梦都没有想到,包围他的敌人之中,竟然有此身份非同一般之人!
在无数燃烧的火把中,一个身着武士服,身材高大的男子越众而出,来到燕
氏父子二人数丈外立定。
这位名列楚境三大名剑之一的卓绝剑手,年纪看上去约三十岁许人,容貌方
正,嘴角噙含着一丝傲然的冷笑。
「据闻燕太子一身剑术犹胜月姬,本人早想领教一番,难得燕太子有此雅兴
想作本人的剑下孤魂,本人岂有不成全之理。」
燕离目光沉定地凝望着他,心中却是掠起一丝不安。
年仲虽贵为楚国三大剑士,但他该很清楚自己的实力,纵双方放手一搏,胜
败仍是五五之数,年仲凭什么能这般从容不迫?
这么想着之时,年仲手执长剑,往前跨了一大步。
燕离于同一时刻作出反应,手中的铜剑立时遥指对方。
但就在这时,一个身着白色祭祀服的高瘦男人,从年仲的身后漫步走出。
「巫庙祭司!」
燕离脑袋轰然一际。
当他的目光与对方的双目接触的一刹那,燕离眼前陡然一阵天旋地转,脚步
一个踉跄。
他在心中惊喊:「糟了!」
在他脚步不稳,踉跄的一霎那,燕离眼角余光捕捉到年仲那高大的身影,如
鬼魅一般地欺身而近。
眼前闪现出一道寒光。
耳边随即传来爱儿失声的一声惊喊。
「父亲!」
第二章
当望见身着祭祀服的男人出现的一刹那,燕离心中翻腾起滔天的巨浪。
难怪与他爱妻同为楚国三大剑手之一的年仲,从一开始表现得这般胜券在握。
今夜的围袭,竟是有着巫庙的身影参与其中。
一霎那,无数道念头电光火石般闪掠过燕离的脑海。
他震骇地惊悉到了一个惊天阴谋落在他们头上。
燕离的一颗心仿如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这是一件经过精心策划,不仅针对于他们父子二人,甚或可能是针对于整个
姜氏一族的巨大阴谋。
若今夜仅是年仲出现在此处,燕离尚不敢完全肯定。
但如今连巫庙祭司的身影也出现了,燕离不论多么不愿意相信,也无法否认,
今夜的袭击若说没有得到楚留王的首肯,乃至于王室以外的其他势力参与,燕离
绝不相信。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爱儿的惊呼声在耳旁彻响。
「父亲!」
燕离以惊人的定力,止住脚下踉跄的瞬间,他心头便大叫不好。
他运起手中的铜剑,想要挡格,可已经晚了。
那来自巫庙的祭司运起精神控制,令燕离坚若磐石般的心灵出现了刹那的空
隙,而作为楚国三大剑手的年仲,又怎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燕陵的惊喊声落下的一瞬,一股剧痛从燕离的左祭司臂延伸至了肋下。
温热的鲜血洒往空中。
强烈的剧痛,令燕离明白到,年仲这一剑不仅深入他的肋下,且将他左臂的
经脉也挑断了。
在这生死关头,燕离展现出一个超卓剑手应有的本色。
他毫不理会鲜血直淌的伤口,而是运起手中的铜剑,施尽生平绝学,手中长
剑化作万千精芒,向眼前这可怕的敌手反击而去。
「当当当当!」
兵刃交接的金鸣声响彻密林。
身处场中的年仲,心中一凛。
别看他一开始便一副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模样。实际上,对于眼前这位传
闻中剑技犹在月姬之上的对手,打从一开始,他便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从未掉以
轻心过。
对方在被他成功废去一臂的情况下,竟还有能力施展如此凌厉可怕的剑术,
更是年仲料想不到的。
与他表面上显现的游刃有余不同,实际上他应付得颇为吃力。
不过年仲也明白,燕离此刻所施剑招大开大阖,虽攻势凌厉,但以他现时的
状态绝撑不了多久。
不消三四十合,他的剑势必将落下来,届时便是他引颈授首的时刻了。
年仲嘴含冷笑,手中佩剑不断格挡,任由燕离攻个不休。
燕离的情况确如年仲所料。
他以凌厉的攻势,跟年仲交手近三十合后,虽逼得年仲节节后退,成功地从
年仲的方向将包围圈破开了一个缺口,但便因剧烈的动作而加速了血液的流失。
无需那巫庙祭司出手,他已感觉到阵阵眩晕向他袭来。
燕离的攻势终于出现了颓势。
年仲蓦地大喜。
他苦待的正是这一刻。
长剑击出。
正当年仲将全部的心神放于眼前的燕离之时,一道寒芒从燕离的身后方飞快
刺来。
年仲顿时大骇!
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或者说在场所有人,包括巫庙的左祭司在内,全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那便是忽略掉了燕离与月姬的儿子,燕陵!
这位姜氏的三公子,自幼养尊处优,且据闻不爱习武,剑术平平。
因而打从一开始,身为三大剑手的年仲眼中只有一个前燕太子燕离,根本没
有把这位姜氏三公子考虑在内。
然而此刻,燕陵所展现的剑术虽仍显稚嫩,但他出手的时机却拿捏得分毫不
差。
甚至逼得年仲不得不临时变招。
燕离倏地一声暴喝。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燕离右腕一翻,手中铜剑挥斜而上,一点寒芒立时在年仲的面门爆开。
「啊……」
年仲一声嘶声大喊。
心中又惊又怒。
他避开燕陵的突袭,却被燕离陡然暴起的一剑划中了面门。
鲜血从脸上滚淌而下,不用看亦知道,他此刻的脸上必然狰狞无比。
年仲大吼一声,直至此刻,他方知自己中了计。
他望向燕氏父子的目光,几欲噬人。
「走!」
燕离一声暴喝。
趁着逼退年仲的间隙,他当机立断,立即领着爱儿从这唯一的缺口处突围。
「放箭!」
年仲即刻下令。
他身后数十随从立即取出弓箭,向燕氏父子逃走的方向一阵狂射。
但茂密的山林却为父子二人提供了绝佳的遮挡,弓箭手一番轮射无果,令执
着布条止血的年仲,面上更加阴云密布。
「追!」
年仲怒喝一声。
为了今夜的围袭,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方作出如此周密的布置,绝不容许
燕氏父子二人能活着回去。
燕陵父子在密林中拼命奔逃。
枝叶荆棘抽打在他们的脸上与身上,不多时,父子俩身上已多出了数不清的
小伤口,但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理会。
漆黑的山林四处亮起了火把。
父子俩骇然惊觉,此次偷袭他们的敌人数量,至少有两万之众。
他们已经埋伏在长留山脉的每一个重要据点,务要将所有姜氏族人赶尽杀绝,
不容他们生离。
燕离知道,今趟随行而来的那几百姜氏族人,今夜亦是凶多吉少,可他自己
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担心他们了。
年仲那一剑,出手极其狠辣,不仅深处他的左肋,令他血流个不止,更一剑
断去他左臂的经脉,令他的左手此生再休想拿剑。
一连数剑,连挑由前方包抄来而来数名敌人后,他感觉到脚下的步伐,逐渐
变得越来越沉重。
「父亲!」
爱儿惊惶失措的叫喊声传入耳中,燕离勉力打起精神,喘着粗气,对爱儿说
道。
「西北方向约七哩处,有一道瀑布,水流湍急,联通渭河……那是我们唯一
的出路……」
「陵儿,你怕不怕死?」
燕陵不明白父亲这个时候问他这话何意,他终究不愧是燕离与月姬之子,一
咬牙,喘着气猛然说:「孩儿不怕!」
「好!」
燕离低沉地喘着气,「不怕死,就拼了命往西北方向,只有跳下瀑布,你才
有活命的机会!」
燕陵明白过来。
父亲是知他水性极佳,跳下瀑布虽同样可能九死一生,但突围的唯一下场必
定是力战而死,既然如此,何不拼死一搏。
渭河连通数大国,只要能逃离楚境,他们便可保住性命。
燕陵随即撕下布条为父亲止血,接着便朝着西北方向,一路战,一路逃。
幸而年仲虽贵为楚国三大剑手,但他长期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并不太适应
漆黑恶劣的密林。
一路上,父子二人面对的皆是那些凶悍的兵将,虽也不容易应付,但比起年
仲与那巫庙祭司,总要轻松得多。
父子二人成功往西北方逃离了五六哩。
而此时,他们已是浑身布满血污,接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年仲等人也终于追
上。
远处传来轰隆的巨响。
那是一道巨大的瀑布,瀑布倾泄而下的声响,竟是如此之巨。
父子二人精神大振,勉力打起精神,再次拼命逃奔。
当终于来到瀑布前时,哪怕这刻疲于奔命,燕陵仍被眼前的瀑布之壮阔彻底
震撼。
借着清冷的月色,燕陵清楚看见那是一道高达百丈的巨大瀑布,水流从山崖
顶倾泻而下,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
燕陵不禁脸色发白。
别说从如此高的高度跳下去能否活命,纵能活命,恐怕也会被倾泻而下的巨
大水流砸晕,当场溺毙于潭底。
但时间已不容许燕陵犹豫。
年仲率领大批将士,已逼近到了他们数十丈之外。
「陵儿,跳!」
身旁的父亲已掠近身旁,一声竭力的大喝。
燕陵方一个犹豫,一道寒光自数十丈外陡然激射而来。
不好!
燕陵刚升起此念头之际,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父亲猛然撞开。
下一刻,他就看见父亲被一剑贯穿了肩部,连人带剑地被抛下瀑布。
「父亲!」
燕陵发出一声惊天嘶喊。
年仲身形高瘦,但却膂力惊人,他手的佩剑以可怕的力道从数十丈外远射出,
一剑刺穿他父亲的肩膀,还令他跌落瀑布。
燕陵目眦欲裂,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抱住了父亲那气若游丝的身
体。
耳旁尽是轰隆隆的水声和巨响。
当撞击到水面的一霎那,燕陵立即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五脏六腑剧痛无
比,瞬间昏死过去。
一群人马在瀑布边上立定。
年仲来到瀑布的悬崖边上,借着月色,运极目力,凝望着百丈之下轰隆声响
的瀑布水潭,面上阴沉得几欲滴出水来。
「布下天罗地网,竟仍让他们逃了……」
「搜!」
「给本人彻彻底底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巫庙祭司来到他身后,他凝望下方,那张高深莫测的面孔浮起一抹微笑,
淡然说道。
「年大人何须动气,此处高逾百丈,莫说他一个身负重伤的垂死之人跌落下
去,便是他身体恢复如初,从如此高的地方跳下,也是十死无生,绝无幸免之理,
何况水流如此湍急。」
巫庙祭司的话,令年仲面色稍霁。
但他仍沉着声道:「左祭司勿怪年某多言,燕氏父子二人的生死毕竟事关重
大,绝不容有任何闪失,搜寻之事仍需进行。」
「这是自然。」那左祭司微一颌首,淡淡地说道,「搜寻自然还是要的,能
找到他们父子二人的尸身,年大人也更好向王上交待。」
「不过此瀑布水流湍急,想必要寻到两人的尸身亦非易事。这样,本人稍后
修书一封,将今夜情形尽数告知于王上,还请年大人代劳。」
年仲不由感激道:「如此,便先谢过左祭司。」
「年大人无需客气,这只是左某的份内之事。」
*** *** ***
黄昏。
楚国王都。
姜氏大宅。
姜卿月的书斋,位于宅内一处植满百年老槐的园子中。
书斋的前堂以红木作为陈设布置,堂中四壁挂满名贵的帛画,六盏八角宫中
灯高悬于梁上,富贵之余也透着文秀之气,显现出姜卿月出众的品味。
一位婀娜多姿,风姿绰约的绝色丽人,此刻安静地坐在主座上。
她的模样看起来似是花信年华,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清丽美艳的玉容,有
若九天神女降临于凡尘。一对明亮的凤目有若含着春水,顾盼之间盈盈流动。
她的身上仅是穿着一件看似简单的素白锦裙,上面以红线绣上荷花图案,锦
裙紧裹着她那玲珑曼妙的玉体。
这绝色美人的容颜之美,几可艳盖尘寰,倾国倾城。
而最令人心荡神旌的是,绝色丽人气质高贵端庄,但其轻动之间,锦裙领口
处微微稍透出内里的雪白裹胸,以及她曳地长裙下偶然探出裙摆的雪白绣鞋,仍
不可避免地令人生出无尽遐想。
绝美女人的手中,此刻握着一封由千里之外加急送来的帛书。
她一对艳如星月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手中的帛书,青葱般的玉手,因
为过于用力而捏得几乎泛白。
绝美女人显现正在尽最大努力克制自己。
「三妹,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个大腹便便的矮胖男人,匆匆步入前堂。
来人便是姜氏一族大公子,月姬姜卿月的大兄长姜承。
他前脚刚到,一个满脸络腮的华服男子,亦匆匆跨入前堂,后者便是姜氏一
族二大公子,姜卿月的二兄姜立。
一进门,他便火急廖廖地问。
「大兄,三妹,到底什么事情?」
姜卿月玉容低沉,将那张被她捏得已经略有些发皱的帛书放到了桌上,冷着
声道。
「你们怎么看吧。」
二人快步走上前去。
当他们看清帛书上所写内容之时,两人的面色同时大变。
「甚么!」
「怎……怎会这样……」
大腹便便的大公子姜承,更是一屁股瘫倒在椅上,「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姜立沉着声,道:「按时间算,该是三天前了。」
实际上,姜氏一族早在三日前的当天晚上,便已发觉到了不对。
因此行下聘的队伍,由姜卿月的夫君燕离亲自领队,每日清晨,燕离都会固
定用队伍中的鸿雁给沿途的姜氏据点传送帛书,告知队伍的平安。
但是,消息却是在三天前突然中断,没有任何缘故。
姜卿月深知丈夫是极其谨慎的人,绝不可能在这方面出现任何差池,她心中
一直担心。
果不其然,三日后的今天,姜氏终于收到了从邺城千里送来的帛书,告知了
燕陵父子乃至数百姜氏族人,在长留山脉失踪的消息。
消息现暂时仍被姜卿月压下,但引起姜氏上下恐慌,已是不可避免。
她只能强忍心中惊痛,急唤两位兄长前来议事。
*** *** ***
湍急的水流,蜿蜒着不知通向何方。
翻滚的河水之中,隐见两个人影在河水中隐没,随波逐流。
长满了青翠碧草的河岸上,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浑身笼罩在黑色的长袍之中,面上同样戴着一张古怪的黑色面具,只露
出一双精芒闪烁的双目。
看不出那人的长相,更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能从他开阖的双目隐约知道他是
个男性,以及有着极之高大的身躯。
在这神秘人的身后,跟随着八男一女。
这九个人装束各异,有人一身锦衣,也有人粗衣麻布,唯一相同之处,便是
人人所度沉稳,目光凌厉,就连当中那个子高挑,模样秀丽的唯一一名女子亦不
例外。
「主上……」
一个身着麻衣,打着赤膊的壮硕男人来到那神秘人身后,垂首恭敬地道。
当他望见后者微不可察的一颌首后,赤膊男子二话不说,立即便纵身跃入湍
急的河流中。
「哗啦」一声。
伴随着两声沉闷的声响。
赤膊男人那双孔武有力的双手,恰到好处地把被河水推送而下的两个溺水者
从水中捞到了岸上。
捞起人后,赤膊男人望见其中一人被一柄长剑当肩而过,微微一凛,查探过
后,他恭敬地来到黑袍人的身后。
「主上,这两人还活着。」
话音落下,身后一人抬头望了一眼两人漂流下来的方向,皱起眉头。
「那个方向,他们是从楚国境内漂流下来的,至少已漂流了一天一夜。」
有人问道。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的目光,绝大部分落在救起的二人中,那年纪较大的男人身上。
他的左肩被一柄锋利的利剑贯穿,面上苍白如纸,几乎是气若游丝,能在水
里坚持到这一刻,实令众人非常吃惊。
忽有一人大步上前,目光一凛,道:「我认得他。」
「他是前燕太子,燕离。我曾在燕国王宫见过他一面,不会认错。」
那人说完,众人里有一身着甲胄的矮壮结实男子,忽地跨步而出,朝黑袍人
恭敬下跪道。
「燕王曾有大恩于我族人,属下恳请主上救他一命。」
那神秘的黑袍人立于岸边,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矮壮男人恭敬跪于地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只有离黑袍人最近的那秀丽女子才注意到,他们主上的目光,似是更多地停
留在那个面色同样苍白,昏迷中的少年身上。
半响,黑袍人终于转过身来。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他那黑色的面具下传了过来。
「他伤势过重,在河水中浸泡了一日一夜,且那把剑淬了毒,毒素已深入骨
髓,纵能救起,也将成为废人。」
「但能救回他,总是好的,你们尽力而为吧。」
「是。」
跪伏在地上的男人,随即恭敬应声。
「主上,那这个少年……」秀丽女人开口道。
黑袍人的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似是在打量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 *** ***
夜。
姜卿月返回自己独居的小院。
夜色已深,回到房中,她却难以入眠。
这已是消息传来的第三日,姜氏上下亦都已清楚发生了何事。
夫君与爱儿的失踪,成为她心中难以接受的事实。
以姜卿月素来的坚强,这刻仍感悲痛万分。
而方才不久前,与两位兄长之间的不欢而散,更让她倍感疲倦。
连日来,她多次与兄长们参议,想要派人去搜寻营救,却一直遭到两位兄长
的强烈反对。
两人反对的理由可谓冠冕堂皇。
不外乎姜氏一族而今在大楚的地位,如日中天,连同为三大氏族的齐氏与姬
氏都难以比拟。
姜氏在姜卿月的执掌下,锋芒太过于毕露,早已惹来楚国无数权贵的忌惮,
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姜氏与齐氏一族联姻,继续坐大。
燕离一行人失踪,背后必然牵涉到数之不清的势力。
调查下去,只会更加惹来敌人的忌恨,加大对姜氏的打击,这个时候姜氏绝
不能做这出头之鸟。
至于搜寻,更加没有意义。
一行人失踪于长留山脉,谁都清楚,那里除唯一一条官道外,尽皆是连绵起
伏的原始密林,盗贼四起,危机四伏。
燕离等人杳无音信,极可能早已遇害,让姜氏族人犯险进入其中搜寻,更没
有意义。
姜卿月气得脸色铁青。
她没想到平日多次告诫两位兄长的话,今日会被他们用作反对的借口。
若非姜卿月仍顾及着兄妹之间的情谊,两人必给她骂个狗血淋头。
再次不欢而散,亦令姜卿月陷入苦恼。
那是她最心爱的夫君,以及最疼爱的儿子,他们生死未卜,还有可能在某个
地方等待着她的救援,但她却难以抉择。
若料到会有今日,她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但此刻已没有后悔药,唯今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确定他们父
子的生死。
但她难以抉择的地方正是这里。
姜卿月此行为夫君及爱儿挑选的,皆是姜氏一族中最精锐的族人,人人有以
一挡十的过人身手。
可就连这些族人,此次竟连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此事已给姜氏上下的士气,造成极其严重,甚至是难以挽回的打击。
姜氏虽蓄养有三千私兵,但如今姜卿月手中仅握有剩余的五百精锐,余下的
两千多人,只听从于她两位兄长的命令。
虽以姜卿月的地位,只要她一声令下,可轻易从两位兄长手中取走他们的兵
权,但她也明白这么做其实如两位兄长所言,意义并不大。
长留山脉连绵广袤,哪怕姜氏精锐尽出,分散到如此广阔的山林作用也有限。
并且经过此次事件,姜卿月也终于惊觉,看似和平的楚国,随着楚留王身体
每况愈下,早已经是暗流涌动。
这一次,姜氏与齐氏的联姻,恐怕就是整个事件的导火索。
若姜卿月在这样的节骨眼,将兵力调遣出王都,说不定下一刻,迎接姜氏的
便是灭顶之灾。
她绝不能这么做。
哪怕她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她最心爱的夫君,以及她的爱儿,她亦无
法说服自己,用姜氏数千族人与近千食客的性命去作此赌注。
姜卿月紧咬着红唇。
素来冷静的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已乱了分寸。
「笃笃……」
敲门声响起。
姜卿月沉声道:「谁?」
「夫人,仆从康黎有事求见夫人。」
「康黎?」
姜卿月蹙起柳眉,她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再听到只是个仆从,更是心中不悦。
「我现在谁都不想见,出去。」
她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一把焦急的声音。
「夫人,老奴是当日在长留山脉,被夫人您与三姑爷收留的康黎,当日一同
被夫人您收留的还有老奴的儿子……您还记得吗?」
「老奴愿亲自前往长留山,搜寻三姑爷与三小公子……」
姜卿月不禁愕然。
她蹙眉细思,终于勉力想起这个名字来了。
第三章
那大概是十二年前的事,当时燕陵仅得五岁。
那是他与齐氏小姐订下姻亲的翌年,姜卿月随夫君与爱儿,在数百姜氏族人
的伴随下,浩浩荡荡前往邺城。
当时楚国碰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国境内逾半数田地颗粒无收,数之不尽
的平民百姓沦为乞丐和流民,自然亦有更多饥民落草为寇。
在他们途经长留山脉之时,车队碰上了多起流匪,但皆被训练有素的姜氏精
锐击得溃不成军。
也就是在这时,流落到了山林间,被那些流寇盗匪逼迫欺压的二十多个康家
村民,在骨瘦如柴的康黎带头下,纷纷跪倒在车队跟前,恳求姜氏一族能收留他
们。
姜卿月当时同行的二兄姜立神情冷漠,极之不耐烦地要命人将这些饿成皮包
骨的饥民赶走。
当年楚国大旱,饿死在路边的百姓不知凡几,这样的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姜
卿月的两位兄长从来都不会把这些人当成人看。
当时康黎怀抱的孩子已三天未进一粒米,饿得几乎快死,他看出姜卿月跟燕
离夫妇俩也同为主事之人,身旁也还带着一个孩子,扑通一声便跪拜在他们夫妇
面前。
不停磕头哀求,只要能收留他们,给他们一口饭吃,便是当年做马他们也心
甘情愿,绝无二话。
姜卿月有些为难。
非是她不愿,而是在此之前,她已收留过同样遭遇的饥民百多人,她心再善,
也要考虑所能够施以援手的极限。
不过她心爱的夫君似是不忍心见到眼前的场面,于是想私下与她兄长商议。
姜卿月知她的二兄长是断不可能应承的,但她为人也颇为心软,见夫君想坚
持,便当即做出决定,将这二十多个康姓的流民收入姜氏做奴仆。
那仅是件早已淹没在姜卿月过往记忆里,毫不起眼的一件尘埃往事。
如非屋外的奴仆康黎刻意提到,她几乎早已忘记。
沉吟片响,姜卿月最后还是红唇轻启,道:「让他进来。」
「是,夫人。」
一个面容沧桑的老仆出现在姜卿月的面前,见到他,姜卿月勉力回忆起一个
模糊的印象。
在姜卿月贴身侍女盛雪的带领下,这个名为康黎的老仆拘谨地步入她房中。
他的腰半弯着,让他本就矮小的身躯更显佝偻。从跨入房中的一刻起,他的
目光便连望都不敢望姜卿月一眼。
「扑通」一声。
老仆康黎双膝便跪在了姜卿月脚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奴康黎,见过夫人。」
「起来吧。」
姜卿月看着他,语气不冷也不热地道:「你方才说,你愿意到长留山搜寻姑
爷与三公子?」
康黎仍旧跪伏在地,头也没有抬起,语气显得极为着急。
「是的,夫人,老奴听人说姑爷与三公子失了踪,内心实是万分焦灼,希望
能够尽一份力。」
「长留山脉乃一片连绵千里的原始茂密老林,与数大国境接壤,地势复杂,
不仅危机四伏,更是盗贼四起。纵然姜氏一族精锐尽出,要在这一大片地方找两
个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老奴曾与康家村人在长留山一带颠簸流离数年,对那一带颇为熟悉,老奴
愿替夫人搜寻姑爷与三公子的下落。」
姜卿月静静听他说完,倾国倾城的美丽玉容上没有半点表露,不知在思索什
么。
康黎仍旧拘谨地跪伏她脚边。
过了半晌,姜卿月才轻启朱唇,淡淡道:「你明知长留山脉危机四伏,为何
还要主动请缨?」
中原各国皆亲族观念重于王室,若是其他姜氏族人主动请缨这很正常。
但康黎并非姜氏族人,他只是家族里的一个地位低微的奴仆,身份仅比奴隶
好上一些罢了,根本就没有这般做。
康黎再一次重重磕了一个头,回答道。
「回夫人,老奴与老奴的小儿子康季两条命都是夫人与姑爷给的,还有我们
康家村仅剩的二十几口人,十二年前,如非夫人与三姑爷收留,我们所有人早就
饿死。」
「是夫人与三姑爷给了老奴与康家族人一口饭吃,给我们安定的居所,让我
们从此衣食无忧,这份恩情,老奴一直记于心底。」
「纵然为姑爷与三公子而死,老奴也心甘情愿。」
姜卿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跪伏在地的康黎,那佝偻的身躯仍然显得十分拘谨,可姜卿月听得出,他所
说的话尽皆是肺腑之言,令她首次正眼看了这个老仆一眼。
但也仅此而已。
纵然康黎熟悉楚国境内的长留山脉一带,仅凭他一个去寻找,机会也决然不
大。
想到这里,一股深深的疲倦袭上心头。
姜卿月淡淡地道:「你先下去吧。」
康黎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磕了一个头,恭敬地退了下去。
「是,夫人。」
但就在他走出房外,恭敬地弯腰,准备将房门掩上的一刻,他突然像鼓起了
勇气般开口道。
「夫人,姑爷与三公子吉人天相,像他们这样的好人福大命大,老奴相信他
们绝不会有事的。」
说完了这话,他才终于退下。
姜卿月默然片响。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康黎的一番说辞,便让他去执行搜寻一事。
她随后唤来了姜氏一族的大管家姜福。
「夫人,您这么晚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姜福身材圆胖,在姜氏一族当了二十多年的管家,为人精明,但在面对姜氏
一族执掌者的姜卿月,他神态非常的恭敬。
姜卿月沉吟片刻,问道:「这个叫康黎的老仆,十几年来在家族中表现得如
何?」
「康黎?」
姜福愣了愣,不明白自家夫人问起一个身份最低微的杂仆的用意。
他想了想,很恭敬地答道:「康黎虽只是个杂仆,但他为人忠厚老实,自十
二年前进入家族以来,做事一直非常勤力,交给他的活向来都干得尽心尽力,任
劳任怨。」
姜卿月微微点头。
姜福身为姜氏一族的大管家,为人精明,对姜氏孔也忠心耿耿,但最大的缺
点便是对下人略显刻薄了些。
康黎能在他嘴中得到这样的评价,实属不易。
顿了顿,姜卿月想起一事,又问,「我记得,他身旁还带着一个男孩对吧?」
「是的,夫人。」姜福恭敬地道,「那是康黎的小儿子,叫康季。」
「康黎外貌看起来虽老,但其实他年纪只比小人大上一两岁,他原有三个儿
子,最大的那个被流寇杀了,二儿子跟他的妻子则都在逃亡的路上饿死了,就剩
他跟这个小儿子。康家村原有三百多口人,流亡到后来就只剩二十多人,康黎以
前还是他们的村长。」
「他的儿子,现时在做什么?」
姜卿月日理万机,何况值此三姑爷与三公子下落不明之际,她更绝无闲情逸
致去从他这里打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杂仆。
这般垂询必定有她的用意,姜福作为家族的大管家,自然清楚什么是自己该
问与不该问,该说与不该说。
当下就将自己所知的都一一恭敬地回答。
「他的小儿子康季,今年刚满十七岁,现时也在家族里当杂仆。姑爷心善,
见他儿子聪明伶俐,又跟三公子同岁,不希望他一辈子只当个杂仆,在他八岁那
年便安排他去上学堂。」
「他虽读了书认了字,但做事同样非常勤快。」
姜卿月听到这里,明白康黎刚才为何那般感恩戴德。
只是在姜卿月心中,她不认为以康黎的个人之力能做什么,但她眼下别无选
择,只要尚有一线希望,她都绝不能放过。
沉默良久,姜卿月才淡淡地道:「你先下去吧。」
「是,夫人。」
大管家姜福离开后,姜卿月吩咐外头的贴身侍女,将那老仆康黎传唤进来。
*** *** ***
燕陵从昏昏沉沉之中苏醒过来。
四肢百骸传来一阵强烈剧痛,他感觉身体像被撕裂开似。
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一阵轻柔的足音传进耳中,紧接着便是一声悦耳动听的惊喜叫声。
「啊,你醒啦……」
柔软的足音快步来到他身旁,燕陵听到那把好听的声音关切道。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快躺下来。」
原本想强忍起身的燕陵,实在难以忍受那深入肺腑的剧痛,挣扎着,在听到
声音后,终于放弃不再尝试着去起身。
他勉力睁开眼睛。
幽兰的体香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无比的美丽容颜。
那是一位年纪与他相仿的美丽少女。
她身姿玲珑窈窕,虽一身淡素的绿色布裙,玉容不施粉黛,但仍然难掩她钟
天地灵秀般的绝美气质。
少女粉嫩的脸颊红扑扑的,面上神情亦嗔亦喜,像是见到燕陵醒来非常开心,
又有些责怪他这么着急着想要起身。
燕陵想开口说话,但声音传到了喉咙,却变成了嘶哑的喉音。
「水……」
「啊,你想喝水吗,你等一会。」
少女踩着绣鞋快步的离开,很快又回来。
回来时,她手里已盛了一碗水。
少女坐在燕陵身旁,用木勺一勺一勺细心地给燕陵喂着水。
得到清水的滋润,燕陵嗓子那火辣辣的痛感终于得到稍稍的舒缓,这时才有
余力去观察所处的环境。
从外表看,这是一间很寻常普通的百姓屋舍,屋子的陈设简单,虽远比不上
他平日所住的大宅,但并不算简陋。
「我这是在哪里?」
强忍着身体传来的隐隐阵痛,燕陵开口问道。
少女搬过一张椅子,坐到木床边,双手支着下颌,天真浪漫地回答他道。
「这是我家呀。」
「你家?是……是你救了我?」
燕陵最后的记忆,是纵身跃下瀑布后,成功地抱住了父亲的身体。
当两人重重砸落到瀑布水潭水面的一瞬间,巨大的痛楚袭来,燕陵眼前一黑,
便彻底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
毫无疑问,他现在还活着,是被人救了上来。
因而他望向少女的目光,满怀了感激。
「不是我救你的。」少女摇了摇头,「是阿公救你的。」
「他在河边把你救上来的,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了。」
燕陵这才知道,自己已昏迷了两日,且救他的另有其人。
少女嘴中的阿公,大概是她的爷爷。
想到这里,他急切问:「那你阿公他……有没有看见跟我在一起的另外一个
人,那是我父亲。」
少女微一错愕。
她摇了摇头,「没有呢,阿公就只救了你一个人。」
燕陵脸色一白。
少女见她神色不对,安慰说:「阿公虽然没有提起,但不代表他没看见,等
我阿公来了,我帮你问问看。」
「那你阿公……他何时回来?」
少女回答道:「阿公他有事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应该
也是这两天的事。」
「你不要着急,好好休养身体吧。」
「那……多谢姑娘。」
燕陵只好强压下内心对父亲的深刻担忧。
「对了,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
少女神态天真无瑕地回答他:「我叫珊瑚,你呢?」
「我叫燕陵,珊瑚姑娘,多谢你照顾我。」
他目光诚恳真挚,带着深切的感激。
这一次死里逃生,给燕陵带来了许多变化,甚至连身上原有的贵胄公子气息
也消散了许多。
珊瑚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颊微微一红。
她的天真浪漫,不禁让燕陵生出一股心动的感觉。
凭心而论,珊瑚长得非常美,几乎可算是燕陵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之一。
纵然比起他娘亲姜卿月,以及未婚妻齐湘君,被世人尊为当世三大美人的这
二女,珊瑚的美丽也是不遑多让,令人无比心动。
何况燕陵还从珊瑚的眼眸中,看到她对自己所含的一丝情意。
倘若燕陵愿意,将这如琬似花的玉人抱上榻子,想必绝非一件太过于困难的
事。
换作以前,燕陵说不定已经开始对她展开激烈的追求。
但他现在绝不会这般做。
虽然对于所有的男人而言,三妻四妾实属寻常不过的事,除未婚妻齐湘君外,
燕陵也并非情场初哥。
可经过这次死里逃生,燕陵的心境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如今他父亲失踪,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甚至姜氏一族也大有可能已置身危
机之中,他实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心思。
他的内心深处,积蓄着一股怒火。
他现时最想做的事,便是找出袭杀他们父子与数百姜氏精锐的幕后黑手,亲
手将他们斩杀!
不知不觉,燕陵身上原有的贵胄公子气息,也在逃亡的那一夜中逐渐消散。
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什么不该做。
珊瑚虽然动人,却也只能如此。
接下来的三四日,燕陵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在跳下瀑布水潭之时,他被巨大的冲击力震伤了五脏六腑,肋骨也断了数根,
还在河里漂流了不知多久,伤势很重。
但珊瑚的阿公看起来医术极为高明,燕陵包扎所用的草药皆是他所制,原本
至少需半个月以上的时日方能恢复的伤势,仅六七日的功夫,便已令燕陵恢复了
大半。
到了第七日,他便已基本可以下床活动。
对此,珊瑚感到非常欣喜。
珊瑚爷孙二人所住的地方,是一片由数间屋舍连接在一起的大房屋,前后有
两个院子,前院种植着各种蔬菜瓜果,后院则养着十几二十只家禽。
珊瑚每天一早便会去集市赶集,然后中午回来煮食给燕陵吃,下午则会去采
药,直到傍晚太阳下山前才回来。
日复一日,生活颇为简单单调。
这天清晨,燕陵早早醒来。
院子里看不到珊瑚喂养家禽的身影,看样子她应该早早出门赶集去了。
燕陵虽然身体离完全康复尚早,但已能够自由活动。
他每天呆在屋子,时间久了觉得非常闷,突然想到市集去看看。
除了去看一看珊瑚,更重要的是趁着身体逐渐恢复的当,先探查一番附近的
环境。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燕陵和珊瑚逐渐变得熟悉。
他从珊瑚嘴里得知,他所在的这个地方竟是他自幼便从爹娘嘴里多次得知的,
那独立于各国之外,有着超然地位令人神秘向往的殷境。
殷境是中原唯一没有被各国铁蹄征服的地界。
但其没有被征服,非是各国不想染指,相反,这片广袤的土地是周边各国一
直以来都极为渴望的存在,历年多有战火。
只是由于殷境由数之不清的原始部族和村落组成,殷人大多凶狠好斗,从不
吝啬鲜血,加之殷境地形复杂,占尽地利,方一直能够苦撑至今。
直至四十年前,剑圣闵于横空出世。
一人一剑,于七万人的六国联军之中,一战千人斩,取六国之中四国敌将的
首级。
这一战,不仅奠定剑圣闵于在中原,至高无上的世间第一高手的地位,无人
可撄其锋。
更成功以一人之力,逼得六国退兵,并立下重誓,只要剑圣在世一日,六国
大军绝不踏入殷境半步,为殷人换来了已四十年的和平。
剑圣闵于据闻现今已百岁高龄,殷人敬其如天神,甚至为他建造了殷下行宫。
因而当燕陵得知自己身处殷境,心中是相当震惊的。
长留山脉虽与数国接壤,但唯独离殷境颇远,他实不知自己是如何流落到此,
并被珊瑚的阿公救回的。
太多未解,燕陵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流落到殷境,对现时的燕陵而言,反而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燕陵已经决定,待他的伤势完全好了之后,他要前往殷下行宫,觐见剑圣!
燕陵漫步在人流熙攘的市集里。
这里位处于殷境南部,南部也是与周国、秦国两国接壤的地界。
燕陵所处的这个市集非常热闹,一路走来,他看到了许多衣着各异,甚或肤
色各异的不同氏族的人到这里赶集。
殷境地域广袤,不仅保留着原始的生态面貌,也存在着数以百计不同的部落
与氏族。
在楚国王都长大的燕陵,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不同的场面,不停张望。
出神之间,眼前忽然一暗。
一个高大彪悍的身影拦住了燕陵的去路。
燕陵停下脚步,愕然抬头。
那是一个脸上有着一条狰狞长疤,身躯健壮有力的大汉,他身披着一件由土
黄色狼皮裁成的短衣,用一种带着极其强烈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燕陵,用不纯
熟的楚语冷冷地说道。
「楚人!」
他话音落下,三个身躯同样高大健壮,着装相仿的大汉从身后断去了燕陵的
退路。
燕陵很是一愣,接着便心中叫糟。
第四章
燕陵自幼不好武事,但他平素最大的兴趣便是缠着爹娘给他说中原各国的风
土人情。
父亲燕离曾跟他提过关于殷地的秘闻。
殷境地界广袤,但千百年来一直处于无统治者的状态,因而殷地最大的势力
属于九个非常强大的原始氏族。
沙狼氏族便是这九大氏族中的次强,族内战士皆凶狠好斗。
他们的氏族部落位于沙漠深处,四十年前,七国联军进攻殷境,楚国大军与
沙狼族交战,双方皆损失巨大。
那一战中,沙狼氏族逾两千族人被楚国大军所杀,双方可谓结下化不开的血
海深仇。
所以,沙狼族的人对楚人最是敏感。
恐怕燕陵刚踏足市集,就已经被这四人盯上。
而让燕陵心叫不妙的便是,沙狼族人个个悍勇,据他父亲曾说,每一位沙狼
族战士的成年礼上,都必须赤手空拳在狼群中搏杀一头成年沙狼,方能完成成年
礼。
他们搏杀的沙狼毛色越深,证明那头狼在狼群中地位越高,越是凶险。
眼前出现的这四名沙狼族人,人人身披深色的狼毛皮,代表着他们乃沙狼氏
族中的精锐。
换成身体痊愈的燕陵,都未必能以一挡四,何况他大伤初愈,行动尚且不便。
难怪此前珊瑚得知他是楚人,叮嘱他没事暂不要外出。
珊瑚定然是担心他碰上沙狼族的人。
四名沙狼族大汉步步逼紧,个个目露凶光。
燕陵的母亲姜卿月与父亲燕离,两人皆为楚国数一数二的顶尖剑手,他虽不
好武事,但从小在耳目熏染下却练就出了超越常人的高强眼力。
包围他的这四名沙狼氏族大汉,不论体魄身躯,身上隐透的血腥杀气,都显
现出他们有着过人的实力,燕陵绝非对手。
没有任何犹豫,他趁着四人尚未完全合拢之势,立即从左侧唯一的缺口逃去。
「刷」的一声。
四名大汉反应极快,他们立即抽出身后的长刀,拦住燕陵逃离的去路。
燕陵毕竟身体尚未完全痊愈,体能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轻易被他们追上。
逃离已不可能,当下只能拼尽全力地抵挡。
凌厉的刀尖在他面门险而又险地掠过。
燕陵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他不禁后悔没有听从珊瑚的吩咐,低估了殷人凶悍的民风,独自一人出来。
要知道,殷境九大氏族里,对楚人最为仇恨的便属沙狼氏族,双方的血仇几
乎没有化解的可能。
燕陵这样一个楚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四名沙狼族人绝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他的体能只恢复到平常一半的水平,左支右绌,应付得极之吃力,后背倾刻
间已被汗水打湿。
特别是为首的狼族大汉,他的刀技在几人之中最为凶狠,每次出手都几乎以
取他性命为目的,最令燕陵险象环生。
市集周边的殷人在打斗开始,便默契地退得开开,似对这类事习以为常。
不仅没有人上前,更多的是围在一旁看戏。
市集内的人或也已从燕陵的着装认出他是楚人,说到底,其他殷人对楚人虽
不至于抱有如沙狼族那般仇恨,但也同样没有任何好感。
无人帮助,燕陵的活动空间被四名大汉压缩得越来越窄。
很快,他就被逼入墙角,无路可退。
燕陵心中叫糟。
他躲避四人的夹击,左支右绌,体力已渐枯竭。如今再被逼入死角,纵想拼
死一搏也力不从心了。
就在他心叫我命休矣之际,一声熟悉的娇叱声送入耳中。
一道轻巧如蝴蝶般翩跹的美丽倩影,跃入到了燕陵的身前。
是珊瑚!
她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长长的银剑。
珊瑚莹白的皓腕灵巧地翻转着,那银剑在她手中被挽出一朵朵美丽的剑花。
她的剑法精妙灵动,挥剑之间素裙轻摆,纤细的身影有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极为美丽。
但就是这看似美丽的剑法,却轻松地将那四名沙狼族的精锐战士逼得连连倒
退。
为首的沙狼族大汉似是认出了珊瑚的身份,面上掠过惊容。
他自知技不如人,狠狠地盯了珊瑚身后的燕陵一眼,恨声说道。
「我们走。」
几人不甘地退去。
燕陵对珊瑚展现出的剑术,可谓大吃一惊。
他怎都不会想到,这个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娇滴滴小姑娘,竟身怀如此超卓的
剑术。
珊瑚的剑术若说比起他父亲母亲,自是仍有一段距离。
但燕陵扪心自问,就算他身体痊愈,在剑术上他恐怕也比不上眼前的珊瑚。
「燕陵哥,你没事吧?」
赶跑了那四名凶悍的沙狼族战士,珊瑚收起银剑,快步地小跑过来,关切地
问。
燕陵摇头道:「我没事,多谢你了,珊瑚。」
他看了看四周,又压低了声音,说。
「别说那么多,我们快点走。」
「为什么?」珊瑚不解地问,「我已经赶跑他们了,你不用担心的。」
燕陵怎不担心,那几人虽暂时退走,但他们临走前望着燕陵的仇恨目光,他
非常熟悉。
在楚国王都,燕陵偶尔与其他世族子弟起冲突,对方放狠话搬救兵一般都是
这副模样。
他只好把这担忧告诉珊瑚。
但这活泼可爱的姑娘却满不在乎地说:「随他们去吧,我才不怕他们呢。」
「阿公已经回来了,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惹怒我阿公。」
珊瑚的阿公回来了?
燕陵这几日一直在等待她阿公回来,就是想询问珊瑚阿公有否他父亲燕离的
下落。
欣喜之余,他也感有些惊讶。
因他从珊瑚那娇憨可爱的语气里,听出了她对她阿公的强大自信,似是类似
的事情以前也曾发生过。
无数疑问从燕陵的脑海中浮起。
两人一路折返。
珊瑚听到他是因为在家里闷久了,想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她,她并没有责怪
燕陵,反倒答应他,过几天等他身体完全痊愈后,会带他出来逛逛市集。
路上,燕陵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问,询问了珊瑚的剑术究竟是何人所授。
当听到珊瑚回答,她的剑术基本都是由她阿公所授之时,燕陵一颗心立即活
络了起来。
果如他所料,眼前的珊瑚天真可爱,似涉世并不深,能教导出她这般超卓剑
术的想来除了她唯一的阿公外,别无他人。
珊瑚这位素未谋面的阿公,必定是一位隐世的剑术高手,否则珊瑚绝不可能
在这般年纪便习得如此超卓剑术。
燕陵能感觉出珊瑚对自己的好感。
他忽地捉住了珊瑚的小手,道,「珊瑚姑娘,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我。」
珊瑚两只手突然被燕陵捉在手里,她的脸立刻就红了。
她轻轻挣了一下,没能从燕陵手中挣脱开来,便红着脸道。
「是什么事呀,燕陵哥,只要我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燕陵登时热切地说道:「等你阿公回来,你可否帮我,请他教导我剑术?」
珊瑚愣了一下,「燕陵哥想学剑术?」
燕陵重重点头。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但却一定要有超凡的剑术,才有成功的可
能。珊瑚姑娘,你阿公定是位超一流的剑术高手,如能得到他的指导,我做成这
件事的把握才更大。」
经过几日的熟悉,珊瑚大抵知道燕陵是被极厉害的仇家所伤,对此能够理解。
但他的要求却令珊瑚很为难。
「我想帮你,可是我阿他除了教我以外,从来不教任何人剑术,怎么求他都
是没有用的。」
燕陵当即面露失望之色。
珊瑚见状,便安慰他道:「不过,你比较特别,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怎么说?」燕陵有些愕然地问。
珊瑚解释说:「阿公他从来都不会救人回来,我长这么大,燕陵哥你是他第
一个救回来的人。」
「阿公他正在村长家里,等他晚上回家用膳,我帮你求求他。」
「珊瑚姑娘,真是太感谢你了。」
燕陵握着她的手,凝望着她,目露无比的感激。
珊瑚有些害羞地垂下头去。
*** *** ***
傍晚时分,珊瑚的阿公回来了。
珊瑚的阿公是个体格非常高大的老人,见到他的第一眼,燕陵甚至暗吃了一
惊。
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体格,似珊瑚的阿公这般高大。
毫不客气地说,今晨市集那几个体格壮硕的沙狼族壮汉,站到珊瑚阿公的跟
前,都要矮上对方一号。
身材笔挺的燕陵站在他面前,几乎只能够到他的肩膀。
他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衣,看上去精神矍铄,但除去这高大得异乎寻常的体格
外,珊瑚的阿公看上去并没有半分高手该有的模样。
由于出身非凡的缘故,燕陵自小见过不计其数的高手,当中不乏年老如珊瑚
阿公者。
但那些老一辈高手,要么双目开阖之间精芒闪烁,要么浑身透出如同山岳一
般的气度。
唯独珊瑚的阿公,以燕陵见惯高手的高强眼力,却根本看不穿他的深浅。
燕陵心忖,只要知道珊瑚一身超卓的剑术,皆是她的阿公一手所教的便够了。
何况对方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燕陵真的非常感激。
「燕陵谢过阿公救命之恩。」
阿公的目光落在燕陵的身上,只淡淡地一颌首,便不发一言地步入屋中。
珊瑚欢快地跑出来,亲热地挽住阿公的手臂弯。
「阿公,你回来啦,可以用饭了。」
阿公面色不变,「坐吧。」
他语调一如神态般冰冷,但话语显然是冲着燕陵说着。
阿公态度的冷漠虽令燕陵有些意料不到,却也只能道一声谢,坐上桌用饭。
饭桌上。
阿公神色平静地用着饭,一语不发。
珊有些神不守舍地夹着米饭,目光不时望向阿公,欲言又止,显是在寻找着
开口的时机。
在给阿公乘了一碗汤之后,终于,珊瑚鼓起勇气说道。
「阿公,燕陵哥想跟您学剑术,不知道……」
还没说完,阿公便冷漠地打断孙女的话。
「我说过,我的剑术不教任何人。」
「可是……」
「没有可是。」
阿公瞥了燕陵一眼,语气冷淡地道,「他的伤养好后,就得立刻离开。」
话音落下,燕陵与珊瑚都大吃了一惊。
「阿公,你不能赶走燕陵哥他,他……」
阿公沉声道:「他已经招惹了沙狼族的人,沙狼族人会千方百计地杀死他,
再继续留他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危险。」
珊瑚听得脸色有些发白。
她想说沙狼族的人再厉害,又怎能比阿公你厉害。
转念又想到,沙狼氏族的战士以万计,而她阿公只得一人,纵然他剑术再强
也不可能为了燕陵一个人而与整个沙狼氏族为敌。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燕陵也想到了这点。
见到珊瑚仍不死心地想要为他求情,他把心一横,咬牙道。
「阿公放心,我明天晚上便走,绝不会因为自己而连累到珊瑚姑娘与阿公!」
他虽然清楚,以阿公的剑术或能短时间内庇护他,留在这里直到伤势完全痊
愈方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自幼受爹娘熏陶的性格,绝不允许自己这般无耻地利用这对纯朴的爷孙
二人。
特别是美丽活泼的珊瑚,燕陵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情意,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
令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珊瑚大吃一惊:「燕陵哥……」
「我意已决,珊瑚姑娘,你不用再说那么多,这几日的照顾,我燕陵将会一
直铭记于心。」
说完,燕陵咬着牙,向阿公询问数日前在救下他之时,有否看到他父亲燕离
的身影。
阿公默不作响地食完碗中的饭,这才放下手中的箸,平静地回答。
「我只救了你一个人,没有看到其他人。」
虽心中有些预感,可当听到阿公这般回答时,燕陵心中仍是忍不住一失望。
这时,一只柔软温柔的小手从桌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燕陵错愕抬头,望见了珊瑚那充满安慰的目光。
*** *** ***
入夜。
燕陵从床上翻坐起来。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确认隔壁屋的珊瑚已经入睡,便从床下拿起他日间找到
的一把铁剑,悄悄溜出了屋子。
他嘴上说明晚便走,但实际上是打算今晚连夜就离开。
虽然他一个人在殷境独行危机四伏,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到珊瑚与她阿
公。
夜幕垂空。
屋子外的夜色一片静谧,他已知道珊瑚的阿公是位剑术高手,任何细微的声
音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因此燕陵尽量不让脚下发出任何声响。
刚走没多远,一个高大的身影横在了前方。
「想一个人偷偷地走?」
燕陵蓦地立住脚步,一脸吃惊:「阿……阿公!」
阿公站在他身前数丈远,用一种异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燕陵自知躲不过阿公的警觉,他咬牙道:「阿公对燕陵的救命之恩,他日必
定相报,但现在,燕陵必须立即离开,还请阿公让路。」
「你伤势未愈,沙狼氏族更盯上你。」
阿公双手负后,缓步行来。
「莫说我没提醒你,沙狼族人不仅凶狠好斗,更是殷地九大氏族中第二强大
的部族,仅次于魔女族。他们一声令下,会有数之不清的部落参与追捕你,现时
村外便有百多人在等着你自投罗网。」
「你能跑得了多远,又能跑哪去?」
燕陵心中直往下沉。
但他仍是咬紧牙关,道:「我已从珊瑚处得到了张地图,我会一口气逃往剑
圣大人的殷下行宫,沙狼族的人够胆就追上来吧。」
阿公神态冷漠地道:「殷下行宫由剑圣亲训的殷下九卫守护,九卫中的任意
一人都拥有不下于我的实力,以你的实力想擅闯行宫,莫说是九卫,便连他们座
下每人所统御的二十八铁骑,你连一个都过不了关。」
燕陵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半晌,他方斩钉截铁地道:「我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的仇家强大得难以
想像,因此……」
「就算是爬,我也要爬着见到剑圣大人!」
听到他的话,阿公的嘴角逸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好。」
黑夜中,一块事物抛向了燕陵。
燕陵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块巴掌大的竹简。
「这块竹简,可以让你免于被九卫座下的铁骑分尸,踏入殷下行宫。至于能
否得到剑圣接见,就看你的机缘了。」
「倘若你能活着抵达殷下行宫的话……」
阿公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字字地送入燕陵耳中。
当燕陵转过身去之时,阿公的身影已没入漆黑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阿公的身份似乎并不简单。
摩挲着手中的竹简,燕陵这般思忖着。
半晌,他珍而重之地把竹简收入怀里,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寂静的屋子。
想起美丽活泼的珊瑚,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待他觐见了剑圣大人,他一定会回来的!
第五章
入夜。
楚国王都。
姜氏一族主院。
大管家姜福肥胖的体躯,半横卧在一张宽大的藤床上,半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一名体态娇好的年轻婢女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给他按捏着肩膀,尽心为
他服侍。
这时,一个仆从走了进来,向他汇报道。
「禀大管家,仆从康黎求见。」
姜福仍旧闭着眼睛,享受着身后婢女温柔的服侍,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漫不
经心地说道。
「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一身远行装的康黎,带着些许的局促,迈入踏入大管家所在的厅堂。
「老仆康黎,特来向大管家辞行。」
「唔……」
姜福随意地扫了他一眼,继续吞吐着烟管。
半晌,他才淡淡地道:「你入我姜氏也有十二年,这十二年里,你一直勤勤
恳恳,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你的为人。」
姜福先是勉励了他一番,跟着话锋一转,语调变得凌厉起来。
「但是,自我姜福升任姜氏一族大管家以来,还从来没有事情,是夫人越过
我本人,直接将任务交待给下面的奴仆去做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
不希望再有人敢再自作主张,明白了吗?」
姜福以半带警告的语气,说完了这些话,便见康黎扑通的一声,直接跪倒在
地,重重朝姜福磕了一个头。
「小人知道,大管家素来心胸宽大,方敢作此主张。」
「小人向大管家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姜福淡淡道:「行了,我要提醒你,夫人这次交待给你任务,是相信你曾在
长留山一脉熟悉那里的环境,方让你一试,切莫让夫人失望。」
康黎再次重重磕了一个头。
「小人明白,这是全赖大管家的信任,夫人才肯同意小人一试。」
「夫人与大管家,对小人以及一众康家村人恩重如山,小人的这条贱命都是
夫人与大管家给的,小人绝不会辜负夫人与大管家的信任。」
姜福眉头稍为一挑,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顿了顿,他才微一颌首,点头道:「行了,本人话已至此,别的就不需再多
说,尽早出发吧。」
「是,大管家。」
康黎正欲退下,临走前姜福想起一事,不由随口一问。
「是了,有多少康家村人愿意跟你随行?」
康黎当即恭敬答道:「回大管家,除了几个女眷及犬子留下外,康家村剩余
的二十四口人皆会随我前往长留山脉,搜寻三姑爷与三小公子的下落。」
姜福愣了一下,终于首次拿正眼打量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仆。
他心中一阵诧异。
姜福虽然知道,康黎曾是康家村的村长,但康家村人多年前饿死的饿死,被
流寇杀的杀,剩下的这二十几口人,康家村早不复存在。
康黎虽自告奋勇,欲亲自搜寻他们姑爷与三公子下落以报恩情。
但此事个中内情极之复杂,连夫人也明言,除了必要的物资支持外,此行姜
氏无法拨给他一兵一卒,因此能跟随康黎一同前往长留山脉的,唯有仅存的这些
康家村人。
可这些康家村人,这么多年早已融入到了姜氏,虽身居底层,但比起流连失
所却是要好上不知多少。
人都是安于现状的,不会多少人愿意放弃安稳的日子,去面对凶险和未知。
因而姜福此前估计,康家村人能有三四人愿意跟随康黎前往,便已算是多的。
可姜福怎都没有料到,几乎全部康家村人竟愿意冒此大险,追随曾经的村长
康黎前往那连绵的长留山脉,自愿去完成这危险的搜寻任务。
姜福搁下手上的烟管,第一次凝神注视着眼前这个跪伏在地的饱经沧桑的老
仆役。
眼中精芒一现。
如不是他清楚,眼前这老仆最为着紧,视作命根子的小儿子康季被他留在姜
氏,他差点都要怀疑康家村人是否别有目的,想举族脱离姜氏。
但既然康黎的儿子及几个康家村女眷留下来,想必他们不会打这样的主意。
当然,在姜福眼中,纵然这二十几个康家村人想脱离姜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外界有的是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入姜氏而不得。
如不是他们夫人与姑爷心善,这些沦为贱民的康家村人怎有资格当姜氏的奴
仆。
想到这里,姜福这才一颌首,道:「行了,退下吧。」
康黎恭敬磕头。
「不打扰大管家歇息了,小人告退。」
*** *** ***
康黎返回居住的下屋。
那里二十余人的康家村人,都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好远行。
「村长。」
「村长。」
见康黎出现,这群早已融入姜氏的康家村人,纷纷围拢了过来。
康黎摆了摆手,目光在一众族人面上掠过,对众人道:「我已经跟你们说过
了,康家村早就没了,不要再叫我村长。」
「叫我黎叔,我现在的身份与你们一样,都是姜氏一族的仆从。」
「村长……」有人刚欲开口。
「嗯?」
康黎面带不悦地望向他,道:「没听到我说什么吗?」
那名康家村的汉子立即低下了头,「是,黎叔。」
与方才面对大管家姜福时的卑躬屈膝不同,此时的康黎,那张布满沧桑堑痕
的老脸上透着一股威严。
从一众康家村人的反应,可见康黎仍旧在众人面前所拥有的威信。
他沉着声道:「都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黎叔。」
「大家随时都可以出发。」
康黎点了点头,「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此行重返长留山脉,一路危机重重,
更有可能一去不回,但我要说的是……」
「夫人和姑爷对我们康家村族人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如今姑爷与三小公
子下落不明,只有我们熟悉长留山脉一带的地势环境,此次任务,绝不允许有任
何一个人退却,明白吗?」
康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明白,黎叔!」
康黎紧了紧衣襟,随后对众人下令出发。
一众康家村人,趁着夜色,当即离开了姜氏府邸。
*** *** ***
书房里。
听毕贴身婢女汇报,姜卿月有些诧异。
「你是说,几乎所有的康家族人,都出发前往了长留山脉?」
婢女恭敬答道:「是的,夫人,除老奴康黎的儿子以及几个不宜远行的女眷
外,康家村的男人全都出发了。」
「婢子还听说,临行前康黎对众人下了死命令,一日没有发现姑爷与三公子
的线索,一日不许任何一个人回来。」
姜卿月听得有些意外。
这个老仆竟是出乎她意外的魄力与威信。
顿了顿,只见她檀口轻张,道:「他们出行的人数多了这么多,大管家拨给
他多少马匹?」
「回夫人,大管家只让人从马厩里拨给了他六七匹马,且品相都很一般。」
姜卿月不假思索地道。
「趁他们才刚走,吩咐下去,从马厩里挑选一批品相优良的马给他们。」
「是,夫人。」
贴身婢子离开后,姜卿月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悠悠一叹。
*** *** ***
十日之后。
燕陵伏在茂密的丛林内。
身子一动不动,宛若一只静待着猎物出现的豹子。
距离他离别珊瑚与阿公,已过去十日。
这十日里,他几乎无时不刻不在奔窜逃命。
与出发时相比,此刻的他身上衣衫褴褛,裸露衣外的皮肤也布满了肉眼可见
的各种伤痕。
这些全都是沙狼氏族的人所留下的。
此处位于殷境东南面,一座茂密而又潮湿的丛林,山麓里布满了各种令人厌
烦的虫蚁。
燕陵埋伏于此,一动不动,已有将近一整个时辰。
他的身体掩埋在枯黄的枝叶下,蚁虫在他的身体上爬过,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眼里闪烁着难以言述的光芒,像有火焰在跳动。
如阿公所说,那天在市集里被沙狼氏族的人认出他楚人的身份后,沙狼族的
人果然一直在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燕陵离开村子的当晚,对方就一路追了上来。
燕陵几乎是一路打一路逃,仅仅第一晚,被他杀伤的敌人便超过了两手之数。
整整十余日下来,燕陵都不知自己到底与多少个敌人交过手。
他自幼养尊处优,第一次手里沾满敌人的血,燕陵发觉自己竟是出乎意料的
冷静。
而现在,他面对穷追不舍的敌人,竟放弃此前如丧家犬般的逃窜,转而埋伏
于此地,准备反击,身体内的血液竟隐隐有些亢奋。
前方传来沙沙的声响。
燕陵仍旧埋伏原地,一动不动。
仅从沙狼氏族的人对他穷追不舍,务要置他于死地,便知沙狼族与楚人之间
的仇恨,深刻得难以洗清。
这些天来,他被追击得无比窝囊,他心里憋着一股火气,一直在寻思着反击。
他已经严重偏离了方向,再给沙狼氏族的人这么永无止境的穷追下去,他如
何才能抵达殷下行宫,觐见剑圣?
现在终于被他找到了出手的机会,燕陵怎肯就此放过!
沙沙的声响越来越近。
燕陵屏息以待。
透过枯叶留出的一丝缝隙,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燕陵眼前。
燕陵心中狂喜。
是那几个沙狼氏族大汉中的领头之人!
经过这十来日的逃命,燕陵发现此人最擅长追踪,正因此人存在,他才一直
无法甩开敌人。
只要能干掉此人,燕陵的逃生压力势将大减。
三丈!
两丈!
一丈!
越来越近了。
燕陵屏息凝神,他用尽所能地收敛起身上所有的气息,尽量地埋茂在枯叶里,
与这片泥泞的林地融为一体,避免引起对方的警觉。
那沙狼族大汉的后方,也传来错落不一的声响,显然后面的人正在跟上来。
对燕陵而言,机会稍纵即逝!
当那沙狼族大汉,终于毫无所觉地踏进燕陵的攻击范围之时。
「刷」的一声。
在毫无征兆的一刹那,燕陵蓦地暴起。
若说一夜之间流落殷境,令燕陵的心性发生翻天覆地的大转变,让其从一个
养尊处优的贵胄公子,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那么,这十余日的逃亡之旅,则对他由身到心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磨砺。
令他完成了一次彻底的洗礼,潜藏在燕陵身体内的剑手的血,也被彻底地激
活过来。
那沙狼氏族大汉一脚刚刚落下。
下一刻,浑身便寒毛倒竖。
他虽心中一寒,但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仍是展现出了沙狼氏族悍勇不凡的
敏捷瓜。
那沙狼族大汉腰身一扭,毫不犹豫地就地一滚,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燕陵迎面
而来的致命一剑。
但虽是如此,燕陵这一剑仍是成功地在他的颈肩之间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飞溅。
大汉惨哼的叫声,彻响整片山林。
后方立即传来几声大喝。
那沙狼族大汉也是了得,被燕陵划开一道大口子,仍能强忍剧痛,飞快地强
撑起身,同时嘴里大叫起来。
燕陵虽听不懂沙狼氏族的语言,却也知道大汉是在呼唤同伴。
他心中暗叫可惜,没能干掉对方。
不过燕陵也明白,若光明正大的对决,他未必能轻易胜过眼前这沙狼族大汉,
这一次纯粹是对方放松了警惕,中了他的埋伏,方这般不济。
这一剑,也算是燕陵为这十余日狼狈的逃窜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一击得手,绝不宜再停留。
早在此前的观察中,他知道发号施令追杀他的,就是这为首的沙狼族大汉。
现时后者被重伤,对方必然阵脚大乱,短时间内无力进行部署。没有这大汉
的追踪,现在就是他逃离的大好时机了。
想到这里,燕陵迅速的扑往丛林深处,头也不回。
*** *** ***
燕离艰难地醒转过来。
苏醒的同时,他感觉到心口传来了剧烈难忍的巨痛。
他强撑着睁开双目,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宽敞而又陌生的宫殿。
此时的他平躺在宫殿内的一张沉厚的木床上,浑身上下传来近乎撕扯般的剧
痛。
无数记忆像海水般倒灌入脑中。
最后的记忆画面,是他在瀑布的悬崖边上纵身一路,飞身去扑挡开三大剑手
之一年仲所投掷而来的佩剑。
他只记得他成功地推开了爱儿,但肩口也被年仲的长剑贯穿,意识溃散。
当他从高高的悬崖上重重砸落水潭之时,巨大的水力冲击而来的瞬间,便彻
底失去了意识。
他仍没有死吗?
这儿又是在哪里?
燕离猛然睁大双目。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可随后右肩传来的强烈剧痛,几乎像要生生撕裂他的身
体。
燕离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吃痛之下,他只能重新躺回床上。
燕离心中暗叫不好。
他方才强撑着起身,却发觉自己的右肩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联想到年仲贯
穿他身体的那一剑,那一剑很可能已断去他右肩的经脉。
不仅如此,他的身上还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浓烈的药草味飘散开来,他认
出这药味,那是伤口腐烂才需要用到的。
年仲的剑必然还抹了毒药!
燕离不由脸色剧变。
他的右手,很有可能此生都再也无法拿剑了!
对于一位顶尖的剑手而言,无法拿剑,简直比杀了他更加令人难受。
一时之间,连燕离也感到有些颓然。
思潮起伏。
很快,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浮现脑海,燕离几乎是下意识的重新想要挣扎
着起身。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乖乖的躺回去,而非想着强撑下床。」
一把磁性而又动听,语调却显得冷冰冰的声音送入耳中。
燕离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随后看见一道秀丽的美丽身影从殿外缓缓迈步
进来。
那是一个容貌非常秀雅的年轻女人,她看上去约二十岁上下,一身甲胄紧裹
在她那高挑修长的曼妙身躯上,非常动人。
她乌黑的秀发飒爽地扎起,狭长的双目有精芒闪动,整个人就像一头蓄势待
发的美丽母豹。
秀丽女人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待她走近过来后,燕离才发现她端的是一碗
黑色的浓稠汤汁。
刺鼻古怪的气味从碗中飘散开来,弥漫整个宫殿。
燕离艰难地问道:「敢问,是否姑娘你救了我?」
秀丽女人并没有直接答他,而是目无表情地说道。
「躺好。」
燕离微一错愕,强忍着剧痛,调整了一个稍高点的姿势。
秀丽女人端着碗坐到了床沿边,接着用木勺舀出碗中那些难闻的浓稠汁液,
送至燕离的嘴边。
「喝了它。」
面对秀丽女人那近乎命令式的冰冷语调,燕离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什么话也
没有说,不顾那黑色汤汁散发的刺鼻气味,一口将其饮下。
秀丽女人见他这般配合,紧绷的面色稍霁,随后一勺一勺地将碗中的药汤尽
数喂服进燕离腹中。
做完了这一切,秀丽女人径直起身,端起空碗,迈动着长靴准备离开。
「多谢姑娘相救。」
燕离对着秀丽女人离去的优美身影,感激地说道。
「你要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主上,你该感激主上的仁慈。」
秀丽女人扔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躺卧在床的燕离,无数疑问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秀丽女人离开之后,久久没有回来。
燕离卧床不起,无法行动,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此刻所处的环境中。
这是一座极为宽敞的宫殿,燕离出身燕国皇族,他能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该
只是这片宫殿群中一个的偏殿。
宫殿的造型与他曾身处过的燕国皇宫,乃至楚国皇宫都很不相同。
不仅仅是因为这处宫殿的建筑风格,大大迥异于燕离所见过的中原各国的宫
殿,更因为其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异域风调。
他原以为自己流落到了与楚国接壤的大周或大秦,可现在他却确认这绝不是
中原各国所有的建筑。
它让燕离联想到了巫庙。
但燕离又十分的肯定,这里绝非巫庙。
并不是因为伏击他的人中有巫庙的祭司,而是曾身为燕国皇族的燕离,曾亲
自去过巫庙。
巫庙是建造在高山之顶的,而这里并非高山上。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而且,燕离越发觉越是不对。
四周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过份,至乎异于寻常。
要知不论是什么样的宫殿,至少也一定会有侍卫仆从之类的下人在活动。
可除了刚刚来过的那个秀丽女人之外,燕离没有听到第二个人的声息。
他耳力过人,可以明确所处的范围百丈内空无一人。
饶是以燕离的见多识广,也一时之间弄不清楚身处何方。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猜测,心中有些震惊,可又不敢确定。
没有人可以解答他的疑问。
秀丽女人离开之后,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再回来过,到了傍晚时分,太阳即
将下山之际,熟悉的脚步声才终于再次响起。
那秀丽的女人给燕离端来了两碗非常清淡的白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都喝了。」
她的语调仍旧显得那么冷淡。
燕离并没有多言,而是照她的话,乖乖喝完了她一勺一勺喂下的粥水。
做完这一切,天色渐渐昏沉,秀丽女人也准备端着空碗离去。
此时,燕离终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向她问道:「请问姑娘,此地是否殷境?」
秀丽女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听说前燕太子曾周游中原各国,这儿是
哪,难道你心中没有猜测吗?」
燕离先是一愣。
随后,他那素来荣辱不惊的坚毅脸庞上,终于现出了难以掩饰的震骇。
他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他果然流落到了殷境!
更让燕离作梦都无法想到的是,他现时所处的地方,竟是被无数殷人奉为天
神的,剑圣闵于的殷下行宫!
第六章
燕离心中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
剑圣闵于不仅被全体殷人视作天神,在中原各国高手眼中,也同样是高山仰
止的存在。
燕离出身燕国皇族,自幼跟随多位名师习剑,二十岁剑术大成,整个燕国难
觅对手。
现如今更是放眼中原各国,也属顶尖存在。
可就是剑术强如燕离者,听到剑圣闵于的名头,其内心除崇慕之外,连半点
逞雄争胜的心都不敢有。
剑圣的剑术冠绝当世,是中原各国公认的毫无争议的无人可以抗衡的存在。
他的剑术已超越了人的范畴。
在世间一切高手眼中,剑圣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让人仰止。
这也是中原各国明明皆对殷境虎视眈眈,欲吞之而后快,却一直无人敢妄动
的所在。
哪怕谁都知道,剑圣闵于现已逾百岁高龄,但只要他仍然一天在世,就没有
一国胆敢妄动。
没有人能在听到剑圣的名字,问能保持波澜不惊的心境。
燕离也不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挣扎想要起身。
「你做什么?」
秀丽女人蹙起柳眉,不悦地说道。
「我不知竟是剑圣大人救了我的命,我必须亲自向他老人家道谢。」燕离诚
挚地道。
秀丽女人冷冷地说道:「你的伤口中毒极深,单是恢复都至少需要一两个月,
强行下床只会加重毒素扩散。」
「主上现时并不在此,何况他并不轻易见谁。」
秀丽女人虽语气不悦,但燕离也知道她说得很对。
他歉然地道:「是在下孟浪了。」
「尚未自我介绍,在下燕离,是前燕国太子,如今是楚国姜氏一族姑爷,还
未请教姑娘芳名?」
秀丽女人看了他一眼,似是早就知晓他的身份,闻言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
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我叫秀璃。」
燕离感激道:「秀璃姑娘,承蒙你的关照了。」
早从见到秀璃的第一眼,他就从后者浑身上下透发的凌厉气场,察觉到她拥
有一身可怕的武技。
她没有携带兵器,但燕离大概猜她使用的是枪,且枪法必定凌厉无匹。
这纯是出于一个顶尖剑手对同级数高手的感应。
起初时,燕离心中倍感凛然。
现时则终于霍然开朗。
秀璃的身份必定是随侍于剑圣座下的殷下九卫之一。
只有大名鼎鼎的殷下九卫,才能这般年轻便拥有这样卓绝的武技。
秀璃不置可否。
燕离见她收执好空碗,似准备起身离去,终忍不住问出他心头最关切的事情。
「秀璃姑娘,请稍等,有件事情我想请教姑娘。」
燕离深吸一口气,「我想请问剑圣大人救下在下之时,有否看到一个年纪大
概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
「那是我的爱儿,他当时与我一同跌落到长留山脉的瀑布下。」
听到燕离焦灼的问话,秀璃那张冷若冰霜的秀美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
古怪的神色。
燕陵伏在一座小山丘上,冒出一个头来,遥望着数里之外出现在前方的一座
小城镇,心中大喜。
自那天他重伤了那沙狼族领头的大汉后,已经过了十多天。
这十多日里,他照着珊瑚给他的地图,沿着一条当成路标的河流,一路往西
南方向前进。
十多天的功夫,他行前了三四百里,不仅成功把身后追杀他的沙狼族人给远
远抛掉,也终于到了离殷下行宫之前的最后一个城镇。
他前后一共在野外生存了近个月,周身上下衣衫邋遢,且这些天不是吃野果
就是打野味,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燕陵勘察了一番附近的环境,在确认身后没有追兵后,立即向那前方的小镇
进发。
前方出现的小镇名叫石头镇,距离剑圣所在的殷下行宫仅有三十多里。
事实上,到了这里,燕陵的人身安全已经有了基本的保障。
因为石头镇是殷下行宫方圆五十里内唯一的一座城镇,这里是周边百多个村
落部族唯一的贸易点。
来到此处的殷人,都心怀着对剑圣无上的尊崇,没有任何部族敢在此处动武,
那将是对剑圣最大的不敬。
倘若有人敢这么做,一定会惹起其余的人群起攻之。
这是石头镇里所有人自发遵守的一项不成文的规定,是珊瑚曾告诉燕陵的。
哪怕凶悍如沙狼氏族,也不敢冒此大韪。
所以燕陵虽知自己一副与殷人有异的楚人相貌,口音也短时间内无法掩饰,
也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通往小镇的路上,燕陵见到了一些来往的殷人商旅,还有附近一些村落以及
殷地农夫,拿着收成和物资到镇里贩卖,出乎意外的热闹。
殷人作风彪悍,燕陵看到许多人的身上都带着铁剑长刀之类的防身武器。
他油然举步走进镇子。
燕陵有异于殷人的外表很快惹来了周围行人注目,但一路走来并没有人来找
他麻烦。
看到这里,燕陵心下大定。
现时他首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找个地方饱餐一顿,然后换身干净的衣服,再
置换一两把好点的兵器。
十多天的奔逃路途里,他也并不是只一味的逃命。
他的身上还带着几张剥落下来,已经洗干净的上好狼皮,这是他凭借越发纯
熟的剑技,亲手杀掉几头大山狼后得到的,这几张狼皮足以用来置换不少好东西。
殷人作风纯朴,镇内也罕有专门售卖东西的铺子,大多都是摊位的形式。
一路走下来,燕陵在一个热闹的集市里用两张狼皮,各自换了一身合身的衣
物靴子,及饱餐了一顿烤羊肉。
身上还剩最后两张狼皮,他来到一个很大的摊位处。
这个摊位是燕陵一路走来见过的最大的一个,足以抵得上其他人十数个。
摊主是个皮肤白皙的高瘦中年人,不仅气度沉稳,且衣装明显也较他人更加
干净华丽,他跟前的摊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
燕陵蹲在摊前,仔细挑选着合适衬手的长剑。
挑选的过程中,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燕陵撞上了两个同来此处交易兵器的沙
狼族人。
那两人起初没有过多在意燕陵,直到他们一口气购置了数十件兵刃后,其中
一人才察觉到燕陵外貌的迥异。
随后那人迅速在同伴耳边低语几声,接着燕陵就看到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中
闪露着奇光,一眨不眨地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流露着异样的神色。
燕陵并不理他们,他问好了价格,用最后的两张狼皮换了一把上好的铁剑手,
便准备离镇。
他前脚刚走,那两个沙狼族大汉后脚就消失不见。
燕陵心中有些猜测,看样子沙狼氏族的人应该有自己一套联络方式,十多天
前他杀伤了他们族人的事情,想来应该传到了周边很多沙狼族人的耳里。
那两人现在该是去通风报信。
燕陵并不担心他们。
先不说这些时日的逃命过程中,他的心性剑技都得到了进一步的磨砺,心底
不惧任何挑战。
更关键的是,此处距离殷下行宫很近,他不信沙狼族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敢在此动武。
不过,他们很可能会等燕陵离开镇子以后,在没人的地方对他下手。
原本燕陵是打算在此处稍作休整,但现时被沙狼族的人发现,为以防万一,
他唯有改变计划,立即离开。
离开石头镇,燕陵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进。
远方出现一座黑色的山峰。
山峰高耸入云,如一把尖锐的利剑直贯天穹,一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峰巅之
上。
那儿便是燕陵最终的目的地,剑圣闵于所在的殷下行宫。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荡。
剑圣闵于的剑术,是否真如他父亲所说那般,已超越了世人所想像的范畴?
燕陵不知道。
他只知道,敌人的强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像。
不论是一手掌管着祭祀之力的巫庙也好,还是三大剑手之一的年仲,其暗地
里所效力的某个人也罢。
剑术强如他父亲燕离,都惨遭对方暗算,他们绝非现时的燕陵所能对抗。
特别是巫庙,其地位之超然,纵强如姜氏,面对其也无力抵抗。
殷下行宫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据闻剑圣没有传人,该如何说服他收自己为弟子,直至这一刻,燕陵仍根本
没有一丁点的把握。
但他已管不了那么多。
能令世间最强大的势力,包括超然于世间的巫庙都感到忌惮的,只有剑圣闵
于。
得不到剑圣的传承,即便他能安然重返楚都,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不仅无法替惨死的数百姜氏精锐报仇,无法抵御躲藏在暗中的强敌,更连
找出所有幕后黑手的能力都没有。
他就连自保都办不到,遑论报仇和找回他失踪的父亲。
更重要的是,他心爱的未婚妻齐湘君,即将成为地位超然的巫神女。
若无法得到剑圣的传承,他很有可能连这份最关紧的婚事,都有可能保不住。
因此,他根本没有退路。
燕陵前行了七八里,远方的黑色山峰逐渐接近。
当他攀越一座小沙丘时,无意间的回头,发现后方远处荒凉的平地上,忽然
扬起了漫天沙尘。
燕陵运极目力,远远望去,看到三、四十骑正在后面冲他奔策而来。
燕陵心中一惊,大呼不妙。
队伍如旋风般来势汹汹,直冲他而来,必然是沙狼氏族的人。
只有沙狼氏族的战士,才能人人拥有如此精湛的骑术,与这么多精良的战马。
他终究低估了沙狼族人的凶狠,与对楚人的仇恨。
更低估了对方的狡猾。
对方正是利用了燕陵自以为他们不会在殷下行宫范围内对他出手的心理,让
燕陵以为他们不会追击,因此大胆放心地离开石头镇。
对方当中必有人擅长追踪,可轻易找出燕陵离开的方向,因此根本就不担心
他跑丢。
他们刻意让燕陵先行一步,再后脚追赶上来。
只要没人看见他们动手,沙狼族的人便无需担心会被群起攻之。
想到这里,燕陵不由得暗骂自己。
他终究过于大意了。
他两条腿怎都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儿,现时后悔已来不及。
唯今之计便是有多远跑多远,从此前的接触,沙狼族对楚人的仇恨,加上他
伤过对方多人,落他们手里必定生不如死。
现在,他只希望能在赶在被对方追上之前,先一步抵达殷下行宫。
*** *** ***
楚国,王都。
姜氏大宅。
议事厅里,气氛有些凝固。
共掌姜氏一族的兄妹三人,泾渭分明地分坐在两侧。
姜卿月的大兄长,身材肥胖的姜承,此刻正苦口婆心地在劝说。
「三妹,听大兄的一声劝,此婚事万万不能解,解了,姜氏必有大祸临身!」
姜卿月那美得艳若星月的仙颜姿容,不见半丝一点波动。
她没有半分言语,袖口下那只白壁无瑕的玉手,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姿态
优美的小抿了一口,一语不发。
她眉目间的冷艳,已经对大兄长姜承的话作出了回应。
她不同意。
二兄姜立见劝说半天,自家三妹仍旧这般固执己见,不禁大感头疼。
他这三妹自幼容貌绝美,冰雪聪明,且在任何事情上都有着自己的主见,绝
不轻易被外人所影响。
能够影响她的人,除去他们已过身的老父亲姜国公外,就只有她最心爱的丈
夫与爱儿。
现如今这三人都已不在,他们这两个作兄长的,纵然苦口婆心,也难以在此
事上动摇她半分。
他们是不得不苦苦相劝。
因他们俩这唯一的亲妹,竟打算要取消与齐氏一族的婚约。
这是他们兄弟二人不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三日前,王都传来了消息。
齐氏一族小姐齐湘君,已正式成为巫庙新一任巫神女。
由今时起,各国的祭祀大事,将由这位地位无比超然的巫神女掌管。
对楚国而言,新一任巫神女出自楚境,且又是出身楚臣之家,对楚室更是梦
寐以求的天大好事。
只要有巫神女存在,楚国将在未来的数十年里,成为中原各国最为风调雨顺
的国家。
齐氏一族的地位也将随巫神女而水涨船高,一跃而成楚国最超然的氏族。
就连楚国王室,也会倾其可能拉近与齐氏的关系。
齐氏一族臣子的身份,将由此变得模糊,迈出无人能及的一步。
这是无数氏族作梦都难求的,即便强如姜氏也不例外。
而姜氏原本是能够与齐氏共享这份独有的荣誉的。
只恨自幼与巫神女齐湘君订下婚事的燕陵,竟在关键的下聘途中遇袭,至今
杳无音讯,生死不知。
兄妹三人身居高位,他们所在的层次,无需刻意调查,他们都已能隐隐猜到
幕后的指使者,大概不出那几人。
因而在燕离父子失踪已超过一个月的今日,知道他们大概已凶多吉少的情况
下,姜卿月唤来她的两位兄长,提出要与齐氏解婚的事情,两人听后自是大惊失
色。
不论从任何一方面看,眼下都绝不是解除婚事的最佳时机。
更别提,不论姜承还是姜立,皆认为现时将燕陵与巫神女的婚约牢牢绑住,
对姜氏只有天大好处,绝无坏处。
哪怕最终仍是要解,能拖多久便拖多久,绝不可以是现在。
「三妹,听二兄的劝,眼下陵儿才失踪了一个月,这个时候就要解除与齐氏
的婚约,你有否想过外界会如何看待此事?」
姜立沉着声道,「外界会认为我们姜氏出了大问题,惹到了无法招惹的强敌,
所以才遭此报复。」
「一旦你宣布解婚的事,所有人都会认为我们怕了,到时候消息传出,姜氏
在楚国的地位,恐将岌岌可危!」
「是啊,三妹,你定要想清楚才行啊。」
姜承忧心仲仲地道:「现时的姜氏,虽权势如日中天,可这些年来,我姜氏
一族竖立的政敌有多少,三妹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这些人,不敢明面上与我们对抗,但背地里,每个人都在等待我们犯错,
一旦我们虚弱,他们必定立即扑上来撕咬。」
话音落下,终看见姜卿月红唇轻启,淡淡地道。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需要解除这次婚事。」
兄弟二人不禁愕然。
特别是大兄长姜承,他对自己的三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耐心相劝了许久,
结果仍然是在做无用功。
他心中可谓失望透顶,「三妹,你这样……」
一旁的姜立突然插口道:「三妹,你这般决定,有没有为现时下落不明的陵
儿考虑?」
他突然间话锋一转,却是搬出了姜卿月最为疼爱的爱儿燕陵。
姜立凝望着姜卿月,淡淡地说:「三妹该非常清楚,陵儿对与他自幼定下亲
事的巫神女,是多么地喜欢她,现时他虽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可实情如何谁
都说不清楚。」
「万一他还活着,他与巫神女的婚事那就自当该继续履行下去。三妹,你是
他母亲,没有经他同意就如此草率地解除两族之间的婚事,倘若陵儿活着回来,
知道了此事,他会如何怨恨于你?」
「是啊,三妹。」
姜承也连忙补充道:「二弟说得没有错,你也知道,陵儿对那位齐氏小姐情
根深种,非她不娶,若三妹解除了他俩的婚事,陵儿知道了,他会有多伤心,多
难受?三妹,你否想过这些呢?」
两位兄长皆搬出姜卿月最心爱的儿子,她不由得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她才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用略带嘲讽的语调说道。
「怎么,你们不是早就认为陵儿与他父亲早已遇害,连出兵搜寻他们都不肯
同意,现在却反而指望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回来?」
两人登时有些尴尬。
「三妹……」
「我们……这也是为了家族着想,我们……也是有苦难言呀……」
姜卿月听得心头一阵厌烦。
她不愿再把时间浪费在与两位兄长的唇舌之上,正打算离开,一个仆从匆匆
闯进议事厅里。
「夫人,老仆康黎刚刚回府,说有要事求见夫人。」
姜卿月先是露出错愕之色,接着才想起康黎这个人。
她目光一凝,片晌之后,才淡淡地说道。
「带他到书房处侯着。」
「是,夫人。」
姜承皱起眉头道:「三妹,我听说你前阵子派了个老奴,带着十几个人到长
留山脉去搜寻他们父子俩的下落?」
对于姜卿月指派康黎与一帮康家村人,出发前往长留山的事,留守家族的大
兄姜承虽并不关注,也不关心,但对此自然有所耳闻。
而在朝廷身有要职的二兄姜立,却是第一次听闻,闻言有些吃惊地道:「什
么,有这事?」
「三妹,听二哥的劝,不要再查下去了。」
姜立语气急促,显得有些焦灼,「昨夜我才听闻到,不仅左相的人一直在暗
地里打探这件事,平陵君那边也非常关注此事,要是他们……」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二位兄长操心。」
姜卿月冷冷说完这句话,当即盈盈起身离开。
二兄姜立面色无比难看。
他一旁的姜承摇头道:「算了,由三妹去吧。」
「她派去追查的那个老奴,只是个外姓老奴,什么都不会,带着十几个最下
等的杂役,能找出什么线索来?储君那边的人,怕是连追查的兴趣都欠奉。」
姜承满脸鄙夷地说道。
闻言,姜立这才面色一霁,放下心来。
第七章
幽静的书房里。
康黎神情局促,面露不安地等待着。
姜卿月的贴身侍婢将他带到这里,扔下一句在此候着,便转身离开。
留下他在此等了已有小半个时辰,仍不见姜卿月的身影出现。
康黎不敢有丝毫的不耐,他立在那张干净整洁的桌岸前,就这么恭敬地一动
不动地等候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房门打开,康黎尚未回过头去,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便迎面飘来。
这是姜卿月身上独有的体香。
清幽动人的暗香袭来,姜卿月那纤长窈窕的身姿,款款出现在康黎眼前。
她云鬓高高盘起,蛾眉弯弯,樱唇流动着红润的光泽。一身剪裁得体的湘裙,
将她修长的玉体衬托得曼妙有致。
盈盈迈步之间,湘裙下那对微探出裙摆的绣鞋,更显步履遗香。
姜卿月那沉鱼落雁的倾世美貌,令康黎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掠过一阵失神。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恭敬地朝姜卿月一礼。
「老仆康黎,见过夫人。」
姜卿月玉步轻移,优美的身姿优雅地坐入到书桌前。
她打量着眼前这风尘仆仆的老奴一眼。
多日不见,他身上的衣裳比之离开之时显得更加的老旧,甚至都有些破烂。
两鬓之间,原本仅是略有些斑白的头发,也染上了更多的霜白。
知道他对此次任务尽心尽力,芳心略感宽慰,「坐下说话吧。」
「不,不,夫人,老奴身份低贱,怎能与尊贵如夫人对坐。」
康黎大惊说道。
姜卿月闻言,劝说了两句,但康黎仍旧执意不肯坐下。
「夫人莫要折煞老奴了。」
见到他发自内心的卑微与拘谨,姜卿月也不再坚持。
她平静地说道:「此次你率领一众康黎家村人前往长留山脉,这般快就回来,
是否有所发现?」
谈论起正事,康黎登时面色一整,肃容说道:「回夫人,正是。」
「老奴此行抵达长留山后,立即对周边山林进行了一次非常仔细的搜索,结
果搜寻到了几件重要发现。」
闻言,姜卿月沉着声问道:「是什么发现?」
一直弓着腰身,满脸卑微的康黎,微微挺直了腰脊,肃容回道。
「我们一路寻来,在山麓的四个方向,延绵数里的距离,都发现了大量的尸
体。」
姜卿月美眸一凝,语调平静地道:「是姜氏族人的尸体?」
康黎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是的,夫人。」
「尸体都已经发胀腐烂,看不出面目,但衣装都是我姜氏的着装,我们清点
了数量,一共……三百多具。」
姜卿月静静听着,没有发表看法。
但康黎从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感觉到了她美眸深处潜藏的冷冽寒意。
半晌之后,姜卿月才沉着声问道。
「有否发现我夫君与爱儿的线索?」
康黎面色仓皇地下跪。
「老奴办事不力,没能搜寻到姑爷与三小公子的下落。」
屋里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康黎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此刻姜卿月面上是何种神情。
一阵难言的沉默之后,耳边才传来姜卿月那悦耳轻柔的声音。
「起来吧,这并非你的责任。」
康黎微微一振,他没有起身,仍伏跪在地上,语气急促地补充道。
「夫人,老奴虽未搜寻到姑爷与三小公子的下落,但我们在长留山里发现了
一些线索,很可能是关于他们的。」
姜卿月眉心紧锁:「你说什么?」
「你们发现了什么?」
姜卿月的语气终有了可见的起伏波动。
康黎连忙答道:「回夫人,我们在山脉里发现了很多打斗的痕迹,其中有一
个方向染血最为多,我们当即对这个方位进行仔细的搜寻,最终搜索到了山脉内
一条瀑布。」
「瀑布的崖上有激斗痕迹,但我们四处搜寻,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遂攀到水
潭下方,在沿岸的河流发现了大规模的搜捕脚印。」
康黎说完,抬起头来,见到姜卿月美目中掠过的惊疑,知道她已从这些线索
里联想到了什么。
他随后想了想,终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道:「夫人,老奴怀疑……」
「姑爷与三小公子很可能……跌落到了瀑布的水潭里,被河水带往下游,下
落不明。」
姜卿月美眸闪烁,她沉吟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半晌过后,她才仿佛惊觉过来,第一次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伏跪在地的老仆。
姜卿月没有立下定论,反而问他:「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康黎犹豫了一下,才恭敬答道:「老奴是这么想的。」
「我们一路寻来的打斗痕迹,到了瀑布崖上就消失,证明打斗在那里就结束。
我们下了崖,在水潭及沿岸的河流,发现了超过千人的搜寻脚印。」
「瀑布悬崖距水面逾百丈之高,如果是其他的人,敌人没有必要这般大费周
章,只有可能是身份尊贵如姑爷与三小公子,才能让敌人这般兴师动众。」
顿了顿,康黎继续补充道:「我们还沿着他们搜寻的脚印追下去,发现他们
沿河流搜了足有十多里,直到河流分叉成数条支流后方停止,这证明对方没有搜
寻到他们想要的人。」
姜卿月听完,玉容上深眉紧锁。
特别是她听到那瀑布距离水面高达百丈之时,以姜卿月坚定的心性,仍不由
得芳心一颤。
直至今日,姜氏一族所掌握的眼线和情报,仍然没有得到她丈夫与爱儿的任
何消息。
但结合今日康黎得来的情报,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在姜卿月内心深处,她深信着自己的夫君与爱儿,绝不会这般轻易死去。
姜卿月的目光落在眼前这老仆身上。
对方已用他此次的行动,证明他对姜氏的忠心。
姜卿月望向康黎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先下去休
息吧。」
得到姜卿月的赞誉,康黎惶恐跪伏在地。
「夫人言重了,夫人与姑爷对老奴与一众康家村人恩重如山,能为夫人分担
效劳,乃老奴所全体康家村人十世修来的福份。」
退下去之前,康黎从怀里掏出一块甲片,恭敬递到姜卿月的桌案上。
「夫人,这是老奴在山林中寻到的散落甲片,它们的制式都是一样的,老奴
想着这东西或许对夫人有用,便带回来了一块。」
姜卿月美眸一凝,将那块甲片握入手中,沉吟了片晌,才说道。
「你做得很好。」
说完,姜卿月唤来了她的贴身侍婢,吩咐道。
「盛雪,你挑几件干净的衣裳,带他到澡堂沐浴更衣,再给他换一间好的房
间。」
顿了顿,又吩咐道。
「另外,叫盛梅去请祁公子到书房来。」
「是,夫人。」
贴身侍婢盛雪讶异地望了这满身局促的老仆一眼,道:「跟我来。」
康黎恭敬挺身地躬身,「老奴告退。」
二人离开后,姜卿月陷入了沉思。
她派康黎前往长留山脉搜查,事实上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没有想到,康黎这个老仆却给她带来非常意外的巨大收获。
康黎此人很不简单。
他虽只是个仆役,但从他能够在短短几天时间里,说服全体康家村人一同前
往危机四伏的长留山。
以及短短数日的功夫,就从那里发现如此之多的重要线索,从这一点,可看
出康黎与一众康家村人都很不简单。
更让姜卿月意想不到的是,康黎此人竟还根据现场所发生的痕迹,推断出她
夫君与爱儿很可能跌下瀑布,且敌人也搜寻不获。
没有过人的分析推断能力,绝不能做到这些。
康黎此人或可大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把姜卿月从沉思中带回现实。
敲门声响。
「夫人,祁公子带到了。」
「进来。」
「是,夫人,祁公子请进。」
姜卿月另一贴身侍婢盛梅领着一个身材挺拔,风表龙姿的英挺青年步入书房
之中。
「我有话要单独跟祁公子谈,你下去吧。」
「是,夫人。」
侍女盛梅恭敬地退下,并轻声掩好房门。
姜卿月很随意地道:「坐下说话。」
这被称为祁公子的青年,看上去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高瘦欣长,轮
廓分明,一身华丽的蓝色袍服,腰间佩剑,丰采高雅。
他姿态随意地在她边上的一张椅上坐下,没有半分拘谨。
仅从这祁公子从容的神态,随意的举止,便可知其与姜卿月关系很近。
实际上,偌大的姜氏上下,有资格在姜卿月的书房内与其单独密话的人,不
出三人。
而要说姜卿月最为信任者,则当属眼前这被誉为楚国三公子之一,现时身份
为姜氏座上客卿的邑上公子祁青了。
这祁公子出身于楚国邑都士族祁氏,曾周游五国求学,不仅学富五车,剑术
更是超卓,年纪虽轻却早已深得姜氏上下,包括姜卿月两位兄长的尊敬,更得姜
卿月器重。
「月姬唤我来,是否长留山那边有了什么线索?」
祁公子挺立的剑目,迎上了姜卿月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庞。
姜卿月微一颌首,「正是。」
祁公子剑眉一挑,讶异地道:「那个出身康家村的老仆,竟有收获?」
姜卿月红唇轻启道:「不仅有收获,且是大有收获。」
说完这话,姜卿月随即将从康黎处得来的线索,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祁公子听后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思。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
姜卿月问他道:「你有什么看法?」
从她毫不客套的话语,可听出她对祁公子的信任。
祁公子思索了一会,这才答道:「这老仆的确发现了许多连我的人也没发现
的线索,按照这些线索来推断,我的推论和他相似。」
「燕姑爷与陵公子,应该跌落瀑布下,顺着河流被带往了下游。」
闻言,姜卿月深吸了一口气,「你认为,他们存活的几率有多少?」
祁公子皱眉,摇头道:「难说。」
「瀑布悬崖距离水面高逾百丈,即便是我,这么高的距离跌落,恐怕不死也
要重伤。而他们被追袭一路,当时有否受伤,体能状态如何,我们皆一无所知,
扑到无从估计。」
祁公子摇头着说出了他的看法。
书房里登时安静了下去。
姜卿月想起一事,随后将康黎呈上的甲片置于案上。
「这片甲是他们在山脉里找到的,是敌人身上遗落下来的,我看不出来历。」
祁公子闻声,随即起身将甲片拿在手里。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很快得出了结论。
「这块甲片,工艺出自于陈国巧匠的手笔。」
「陈国?」姜卿月不禁秀眉一蹙。
陈国乃中原一个小国,国力积弱,不要说与楚国周国这类强国相比,连早已
被灭国的燕国、越国等小国,国力都远强于陈国。
姜卿月摇头道:「借陈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深入楚地来冒犯我姜氏一族。」
「这肯定是敌人惑人耳目的手段。」祁公子点了点头,同意道,「东西虽出
自陈国巧匠之手,但陈国该没有参与其中,甚至可能只是替罪的羔羊。」
「敌人这么做,定是不希望被人从兵器甲胄上,被人查出身份来历,这点可
以从长留山内没有发现半个敌人死者尸体看出来。」
姜卿月同意他的看法。
线索虽从这儿中断,但她也没有奢望能这么简单就找出幕后的黑手。
姜卿月随后又想起一事,道:「是了,康黎在搜寻的过程,他推断当夜袭击
我姜氏的敌人,人数可能有过万之数,我并不谙兵法,你觉得有否可能?」
祁公子微一讶然。
他接着沉吟片刻,道:「这个可能性不小。」
「燕姑爷行事虽然低调,但他的剑术能媲美月姬,此事瞒不过有心人。而敌
人此行要对付的是剑术高明如燕姑爷者,就必须营造一个让他退无可退的环境。」
「只是区区数百人的话,凭燕姑爷的剑术,还是有办法可突出重围的。如果
是我,我会起用剑术与燕姑爷担当者拖住他,再形成包围之势。」
「加上此行的姜氏精锐,都由月姬你一手挑选,个个皆是以一挡十之辈,若
说对方人数有逾万之数,我并不感到意外。」
听到这里,姜卿月神情变得极为凝重。
楚国严禁蓄养私兵,拥有私兵者唯三大氏族。
可就是三大氏族,想要单独调出一支逾万人的私兵,也需倾全族之力方可办
到。
敌人数量逾万,那意味着敌人的势力有可能不止一股。
「回府前,我才刚刚得到的消息。」
祁公子突然肃容道,「上月事发之前,年仲足足消失了大半个月。过后有人
发现他返回王都后,自此闭门不出,这件事情,年仲恐怕脱离不了干系。」
「什么?」
闻言,姜卿月眸中升腾起冷冽的寒意。
她柳眉紧蹙,沉着声道:「消息从何处得知?」
祁公子回答她道:「消息是从琳阳郡主那边得来的,来自于她的心腹,应该
可信。」
琳阳郡主商蝶乃楚王三子池承君的独女,这位楚室明珠本身有婚约在身,但
自幼与他爱儿关系亲密,甚至是不清不楚。
为此姜卿月还曾破天荒地让夫君出面,去警告爱儿。
琳阳郡主自燕陵失事后,一直暗中遣人去搜寻,姜卿月是知道的。
姜氏明面上不能有大动作,琳阳郡主因身份特殊,因此姜卿月对她发动关系
去搜寻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祁公子被誉为楚国三公子,交游广阔,与包括琳阳郡主在内的不少楚室子弟
都有着不错的交情。
他的情报来自琳阳郡主,想来不会有错。
姜卿月意识到了严重性。
「年仲是左相司马道座下第一剑手,更是楚国三大剑手之一,如若他参与其
中,意味着他身后的司马道很可能是主事者,或主事者之一。」
祁公子淡淡地道,「楚王宠信奸臣司马道,因而此人素来视三大氏族为眼中
钉,要论谁最想破坏姜氏与齐氏联姻,司马道必属其中之一。」
「他最有嫌疑,也最有动机,月姬第一个要小心的就是他。」
姜卿月默然不语。
她与奸臣司马道打过多次交道,深悉此老的奸诈狡猾。
此人为臣独断专横,却不幸深得楚王宠幸,位极人臣。
他想要其身后的氏族成为楚国最强,并且唯一的氏族,因而忌惮于三大氏族
在楚室的强大影响力。
多次明的暗的对他们发难,双方背地里已暗争暗斗多年,相互奈何不得对方。
祁公子明言司马道为最有嫌疑之人,并不为过。
这是连姜卿月两位兄长都深悉的事实。
也是此事,终于令姜卿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因司马道再怎么视三大氏族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情况下,能够打击到三
族的事情,他会很乐意去做。
但决不是这般直接与姜氏一族变成不死不休的生死大敌。
那对左相府,以及司马道身后的司马氏,绝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这甚至可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
可司马道还是这么做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背后有人支持他。
而那人的支持,令他抛开了一切的顾虑。
司马道位极左相,备受楚王恩宠,其在朝中地位几已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人的支持才能够令他抛开一切顾虑,对姜氏出手,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祁公子看出姜卿月眉眼之中的忧色,不由安慰道:「这件事情,未必是王上
首肯的。」
「三日前,我在车少君的酒席上听他提起,王上病重,近两月以来早已昏迷
多于清醒,醒来时也是不停说着胡话,此事可能并非王上授意。」
「更大的可能,是由储君北临君一手策划。整个王都谁都知道,北临君追求
月姬多年而不得,因此与燕姑爷极为不和,多次派麾下剑手兹事。」
祁公子淡淡地说:「北临君对燕姑爷可说是恨之入骨,他的动机绝不会比司
马道小。」
「王上病重,连巫庙祭师出手仍无力回天,想来已时日无多。身为储君的北
临君,近来动作频繁,越发放肆,没有王上的限制,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姜卿月听得沉默不语。
就因为一个女人引起的妒忌,而冒险将一个强大氏族变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这样的蠢事,只要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做。
但是祁公子所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储君北临君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人。
楚王共有四子,次子平陵君才能平庸,但平易近人。
三子池承君志向远大,举止得体有礼,在朝中大臣眼中甚至隐有君王之相的
评价。
四子申遥君身为王室贵胃,却孤云野鹤,极少在外界露面,但总体而言风评
亦算不错。
唯独身为长子的储君北临君,心胸狭窄,无容人气量。
因自幼便被立为储君,养成其顺者生逆者亡的阴戾性情。
更重要的是,北临君曾因追求姜卿月不得,而与燕离积怨。
姜卿月自幼聪慧,她长袖擅舞,为人八面玲珑,处事交际的手段远远胜过她
的两位兄长,在楚国早已声名远播。
在十七年前姜国公过世之时,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姜卿月,已是整个大楚国境
内最美丽的女人。
她有着国色天香的倾世美貌。
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都无不被姜卿月那不可方物的倾色姿容所震撼。
当时就连被立为诸君,已有了后妃的北临君,亦无法避免地拜倒于她的石榴
裙下,难以自拔。
姜卿月自幼已许给前燕太子燕离为妃,前燕虽与越国先后同被大周所灭,但
前燕太子躲过了一劫,被姜国公庇护于姜家,因此姜卿月仍属有婚约在身。
但北临君仍然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亲自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之面与楚王提
出要改迎姜卿月为妃的要求。
当着无数大臣之面,北临君竟想强娶前燕太子妃姜卿月,不仅众臣哗然。
楚王听后更是大怒。
当年大楚与大秦时常交战,作为上代楚王最不喜欢,且身份非是嫡长子的楚
留王,十三岁那年便被送往秦国王都充当质子,过了整整七年寄人篱下的生活。
正是在秦国的时候,楚王结识了当时还是储君的前燕国君,双方结下了深厚
的情谊。
在楚王充当质子的那段时间,燕王是他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而前燕太子燕
离,乃燕王留下的唯一血脉,他庇护于姜氏,同样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楚王自然不容许北临君的请愿,他当场责令北临君,以及其余的几位王嗣,
从今往后不许再提此事。
由于楚王的干预,北临君只得悻悻而归。
姜氏上下为免夜长梦多,没过多久,姜卿月便与燕离成婚。
二人大婚的当天,据闻北临君将其府上所有看得见的东西全都砸了个烂。
如今楚王病重,已到逐渐神智不清的地步。
姜氏将要面对着前所未有的严峻局面。
第八章
燕陵拼命奔逃。
后方劲风袭来,伴随着强烈的危险预感,他面色一变,几乎是想都没想,当
即就地一滚。
「嗖嗖」的几声。
数支劲箭险而又险地射中他刚刚滚过的方位。
燕陵惊出一声冷汗。
刚才他如果动作再慢上一两分,这几支箭必然毫不留情地贯穿他的身体。
他拼命的逃奔,终究还是没能赶在抵达殷下行宫之前,甩开身后的这群沙狼
族人。
敌人距离他现时不过数十丈,最可怕的是沙狼族人擅射,他们可在百步开外
精准命中对手。
随着双方距离被拉近到射程之内,燕陵的逃生路线已然被大大压缩。
若非他已穿越那片平坦的黄土平原,进入到距殷下行宫所在的黑山脚下的这
片密林内,繁密的树冠替燕陵挡下了一波波箭雨,他恐怕早已被射成刺猬。
无穷无尽的疲惫,向燕陵袭来。
他剧烈的喘着粗气,喉咙里每次吸入的空气,都像吸入火焰一般滚烫。
他的胸膛在急促地起伏,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快要迈不起来。
燕陵知道,这是他的体能已到达极限的表现。
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一旦停下,必然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沙狼族的人似乎知道他剑术过人,对方明明能够轻易追上他,却偏偏狡猾地
在距离他一二十丈的距离,也不靠近,就这么在背后抽放冷箭。
燕陵清楚对方是想要用这个方法耗尽他的体力,可他除拼命逃跑外,却毫无
破局之法。
「嗖」的一声。
当燕陵再一次险象环生的,也是最后一次避开射来的一支箭矢后,脚下无意
中被一块掩埋在枯叶泥地内的石块绊到。
他整个人终于直直地栽倒在布满了枯黄落叶的林地里。
燕陵浑身酸软,咽喉像呼吸着火焰一般灼痛,连抬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了。
这一倒,终让他凝聚的意志彻底溃散,再也爬不起身来。
身后传来那群沙狼氏族战士兴奋的喊声。
马蹄声越发接近。
燕陵心道,完了!
今趟壮志未酬,竟是要栽在这里。
燕陵的心中说不出的不甘心!
父亲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身后的家族也恐将厄运降临,他却无能为力。
而心中最大的不甘愿,就是在死去的最后一刻,他连自幼青梅竹马,最为心
爱的未婚妻齐湘君也未能见上一面。
他真的不甘心。
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吗?
急剧的马蹄声,突然从前方轰隆而来。
「呜……」
燕陵的耳边响起一阵威严的号角。
全身酸软欲裂的燕陵,勉力的抬起头来,向密林的前方望去。
他看见七八道威武的黑色身影,出现在前方。
后方那群原本兴奋高叫着的沙狼族战士,突然间蹄声大乱,燕陵听到他们似
惊恐地在叫喊着什么。
接着就是一阵隆隆作响,这群穷追燕陵足数十里的沙狼族人,像是突然碰上
了某种更加可怕的事物,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快退走。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退得一干二净。
燕陵挣扎着支撑起身体。
一支七八人的骑兵,身着重甲,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入密林之中。
这群重甲骑兵人人身着黑色的铠甲,气势如云。
见到燕陵,为首的一人置出一把长枪,立即越众而出,杀气腾腾地直奔燕陵
而来。
这群突然出现的黑甲骑兵,似乎根本不打算给任何人开口解释的机会。
一见面,便露出要杀死入侵者的打算。
燕陵立即脸色大变,心叫糟糕。
他这刻连支撑起身体都已经是极限,绝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对抗眼前这群看上
去更加身经百战的重甲骑兵。
那骑兵已冲杀至燕陵的跟前,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就要对着燕陵的面门兜头
刺来。
在这电光火石的生死刹那,燕陵的脑海里忽然掠过一道亮光。
「等等!」
他高喊一声。
突然从怀中迅速摸出一块竹简,将之高高举起。
「我要求见剑圣大人!」
在燕陵高举起竹简的瞬间,那名整张面孔都深茂在黑色头盔内的骑兵,忽然
奋力一拉马缰。
他胯下的黑色战马嘶鸣一声,两只健硕的前腿高高越往半空,竟是硬生生地
止住了冲杀之势。
他身后的其余六七骑火速的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名骑兵随即跃下马背,将燕陵手中的竹简接过。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跟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在燕陵的身上来回打量,最
后竟是用双手恭敬地将竹简呈递还给燕陵。
「请跟我来。」
那骑兵用并不算纯正的楚语对燕陵说道。
不仅如此,那骑兵见燕陵体力已不支,还恭敬地将自己的战马让给燕陵,自
己与另外的一名同伴共乘一骑。
从这群重甲骑兵杀气腾腾,到恭敬有礼地请他上马。
事情的转变发生得太快,一时间令燕陵都有些措手不及。
他呆呆地把阿公扔给他的那块竹简握在手里,心中浮掠起千万道疑问。
阿公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仅能够教导出珊瑚那般超群的剑术,现时连扔给自己的这块竹简,更能
够令悍勇好战的沙狼族人都感畏惧的黑甲骑兵,态度变得如此恭敬。
阿公与殷下行宫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带着无数疑问,燕陵跟随着眼前的这支重甲骑兵队伍,穿过密林。
前方霍然开朗。
黑色的山峰,由一层一层至少由千多层石阶铺就而成的山路,延绵而上。
峰顶上,一座巍峨的行宫矗立在顶端。
燕陵震撼地望着那座闻名于中原各国的殷下行宫。
剑圣闵于的所在!
山峰的脚下,有一支人数大约二三百的重甲骑兵镇守,守卫重重。
他们把持着通往殷下行宫的唯一通道,看到这一幕,燕陵心想着倘若没有阿
公给他的竹简,他就算插上翅膀,恐怕都难以从这里登上去。
那名重甲骑兵该是领队之类的人物,他带着燕陵抵达山脚之后,对分守在去
路的队伍吩咐了几句,守卫队伍随即让开了路。
一支六人的小队随即上前,分散于前后,领着燕陵登上台阶。
*** *** ***
秀璃收起长枪。
她一身甲胄,脚踏长靴,乌黑的秀发扎着马尾,英姿飒爽得仿佛一头充满力
量的母豹,却又分外有一种独特的迷人气质。
她洁白的雪额微透着细密的汗珠,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个宽阔的无人广场是殷下行宫内的武场,也是殷下九卫训练的场所。
眼下其余的八卫皆随剑圣外出,武场也就成了秀璃一人练枪的场地。
「一共一千七百六十枪。」
一把温和的声音送入耳中。
秀璃转过身去,一个身着素袍的儒雅男人面带着笑意,从广场的台阶上一步
一步走下来。
一丝温柔之色从秀璃的眼眸中一闪而过。
她冷如冰霜的面庞,像被一阵春风拂过似的,出现了一丝解冻。
「你怎么来了?」
燕离闻言,笑了笑,道,「你搬给我的竹简,两个时辰前我就已经全部看完,
觉得有些闷,听到这里有练枪的声音,就好奇过来看看。」
「见你练得专心,就没有打扰你。」
秀璃略有些意外。
广场距离燕离所在的偏殿足有数百步之远,而燕离因伤及心脉加之中毒过深,
虽已经精心疗治,不至于沦为废人,但仍难以避免地永远失去了与人动手的可能。
而这似乎并未影响到他的耳目之灵感。
顿了顿,秀璃歉然道:「稍后我再搬些新的给你。」
「无妨。」
燕离望见她眼中的歉然,不由有些哑然。
起初秀璃对他的态度十分冷漠,甚至在看见他想强撑着去寻找爱儿时,还讽
他是否想更快一些变成一个废人。
但经过十数日的相处后,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转变。
这个外表看上去冰若冰霜的女人,实际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有着一颗善良的
心。
两人相伴着一路往回走。
没走出太远,一名身着重甲的侍卫匆匆来报。
「秀璃大人,有人手执这块竹简,来求见剑圣大人。」
两人脚步一顿。
秀璃接过侍卫呈递过来的竹简,仅看了一眼,她那对狭长的凤目立即燃起一
团火焰。
「他人在哪?」
「回秀璃大人,就在宫殿大门等候。」
「带他到这里来。」
「是!」
侍卫匆匆返程。
一旁的燕离有些讶然,这是他与秀璃接触的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在她的面上
见到这般特殊的反应。
不过,这是殷下行宫的事,燕离一个外人并没有资格过问。
因而他虽是心中好奇,但却很知趣地没有去询问。
但他不开口,秀璃却突然望向他,主动开口道。
「你上回不是问我,主上在命人救回你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你儿子吗?」
燕离微一错愕,不明白秀璃上趟避而不答的话题,为何今趟却主动提起。
随后他突然醒悟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
秀璃那冷如冰霜般的冷艳脸颊,忽地逸起一丝微笑。
「他来了。」
在一身重甲的骑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带领下,燕陵来到一处非常宽敞
的广场。
广场的中央,一个全身穿着轻薄甲胄,身姿修长曼妙,但眉目冷艳的美貌年
轻女人,手执一柄银色的长枪,英姿焕发地立在那儿。
她那对秀丽的美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燕陵,眼中流露着非常奇异的神色。
「秀璃大人,此人带到。」
秀璃微一颌首,淡淡地道,「你们退开。」
一众黑甲骑兵随即退守于两旁。
燕陵只听到那秀美的女人,以一口字正腔圆的纯正楚语对他说道,「报上你
的姓名,来此的目的。」
听到她的话,燕陵眼中的惊艳之色这才逐渐褪去。
他往前踏出一步,望着这名叫秀璃的秀美女人,一礼道:「本人燕陵,因机
缘巧合下流落于殷境,来此想求见剑圣大人,还请姑娘赐示。」
那秀美女人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淡淡地道:「殷下行宫由建宫伊始,便
由剑圣大人立下了规矩。手执通行竹简者,只要在我们殷下九卫中的任意一人手
中,坚持一盏茶的时间,便可获得通报。」
「至于剑圣大人见不见,那要看他老人家的心情。」
她便是殷下九卫之一?
燕陵听得心中一惊。
他犹记得离去之前,阿公对他说过,殷下九卫由剑圣亲训,每一个都拥有不
下于阿公的实力。
阿公的话中有否水分他不清楚,但只要九卫真由剑圣亲自一手训练出来,必
定武艺惊人,绝非寻常人所能取胜。
眼前这令他泛出惊艳之感的秀美女人,竟便是九卫之一?
这实令燕陵有些不敢相信。
震惊之余,却也燃起了他的斗志。
不管前路多艰难,他都一定要见到剑圣闵于。
「我接受这条件!」
秀璃不着痕迹地朝着广场某个方向瞥了一眼,即迅速收回目光,淡淡地道。
「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挑战的过程中我绝不会有任何留手,枪剑无眼,若你
技不如人,随时都可能丧命当场。」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
他现时的体力仅恢复了一些,离完全回复尚远,以眼下的体能,恐支撑不了
一盏茶的时间。
但他话已放出去,临阵退缩,他还有何脸面求见剑圣?
且对手是这般冷艳美丽的女人,身为男子的自尊,不容许燕陵在这样的节骨
眼退缩。
他心中有一种不愿意给眼前这初次见面的秀丽女人看低的古怪心理。
燕陵沉声道:「来吧。」
秀璃那对秀气美丽的双眸,掠过一丝赞许,她樱唇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话音才刚刚落下,下一刻,秀璃纤秀的身影已从原地突然消失。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陡然降临。
燕陵整个人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一点寒芒在他的眼前绽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手中铁剑去挡格。
「当」的一声震响。
燕陵手腕发麻,脚下踉跄地接倒退五六步,差一点要栽倒在地,狼狈不堪。
他心中叫糟!
还来不及震惊于这秀美女人这一枪的力道之可怕,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给
燕陵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手中的银色长枪,像化成一道白色的惊虹。
长枪以凌厉无匹的气势,对着燕陵面门兜头直刺了十来枪。
「当当当!」
燕陵几乎是用尽毕身所有的气力,险象环生的挑挡下对方的枪尖。
到了第十一枪的时候,他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铁剑断作两截,直往身后抛
飞。
整个人也在剑断的同时,变作滚地葫芦,栽倒在坚硬的地面上,连站立起来
的力气都没有。
散发着寒冽的枪尖,冷冷地抵在他的咽喉处。
耳边只听到那秀美女人淡淡地道。
「十一枪。」
燕陵喘着粗气,艰难地抬头。
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整条手臂也被她长枪的劲力震得失去了知觉,却又
不停地在抖颤着。
心中想的是,完了。
别说一盏茶的时间,他拼尽全力,连喝口茶的功夫都不到。
这冷艳美女的枪技出神入化,大大超乎了燕陵的想像。
他怀疑对方的武技,甚至可能不会在他的爹娘之下。
不愧为剑圣闵于身边的殷下九卫,随便挑一个女人出来,枪技竟如此凌厉。
莫说他现时体能透支,就算他恢复到巅峰状态,恐怕燕陵也没有自信能在她
手里撑上半盏茶的时间。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阿公并没有夸大其辞。
费尽艰辛,甚至忍痛辞别了喜欢的珊瑚,才辛苦抵达殷下行宫,难道就注定
他只能无功而返?
燕陵心中真的万分的不甘愿。
可他又无可奈何。
是他自己技不如人,达不到剑圣亲立的规矩,除了怨自己,他还能怨谁?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
此时,一名重甲骑兵走上前来,似乎对这秀美女人说了一些什么。
那骑兵正是此前领队赶来,在沙狼族中救下燕陵一命的骑兵领队。
对方说了几句燕陵仍听不太懂的殷地语言后,那秀美意外地收回了长枪,对
燕陵淡淡地说。
「来此之前,你被沙狼氏族的人追杀到了山下?」
燕陵艰难地点头。
那秀美女人思忖片刻,随后淡淡淡地道:「我给你一天时间休息,恢复到巅
峰状态,再给你一次挑战的机会,不要说我胜之不武。」
说完,她吩咐一旁的骑兵,「带他去偏殿歇息。」
「是。」
燕陵一愣。
随即明白了过来,不禁大喜过望。
「多谢姑娘。」
*** *** ***
秀璃迈动长靴,步态优美地来到广场尽头。
在一根巨大的圆形石柱之后,见到了一直在此暗中远远观战的燕离。
「他就是你儿子?」秀璃问道。
燕离点了点头,脸上看上去十分欣慰。
「是他,他比以前瘦了一些,但也更加精神了。」
秀璃看出他的欣慰,摇头道:「他的实力太差了,我只使出了六七分力,他
只能勉强接到十一枪。」
顿了顿,她眸眼略感失望地道。
「我不明白,主上为何会挑选他。」
闻言,燕离却是微微一笑,道:「若你知道三个月前的他,别说十一枪,在
你手中恐怕他连一枪都接不下,不知你会怎么看他?」
燕离凝望着爱儿远去的身影,宽慰地道。
「他真的进步了很多,可以想像这段时日里,他定然吃了很多苦。」
秀璃的眼中终于掠起一丝惊色。
在她手中接上一枪,与接挡十一枪,绝对是有云泥之别的。
连一枪都挡不了,只能是不入流。
但连挡十一枪,虽说枪枪未尽全力,已表示这个人足以归入好手范畴。
而从刚才的情形看,燕陵的体力似乎早已大幅透支,能在她手底坚持这么久,
待体力完全恢复后,必定是另一番表现。
两三个月的时间,一个自幼不好武事的贵胄公子,武技突飞猛进至这般地步,
连身为殷下九卫的秀璃亦闻所未闻。
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为何剑圣大人会挑选上他了。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经过一夜休息,体力已完全恢复的燕陵,精神焕发地重新出现在广场。
秀璃换了一身暗青色的轻便甲胄,仍是那般飒爽冷艳。
她手执长枪,与燕陵凝目相对。
重新换了一柄上好长剑的燕陵,略微压下眼中对秀璃的惊艳之感,沉着声道。
「秀璃姑娘,请赐教。」
话音落下,燕陵脚步一闪,侧身而上,手中长剑斜挑。
竟是作主动进攻之势。
秀璃美眸微凝。
体力完全恢复的燕陵,身体的动作与反应,比之昨日快了很多。
手中长枪刺出,「叮」的一声,枪尖精准无误地挑中剑锋。
燕陵脚下「嗒嗒嗒」的连退了三四步,但迅速地立定。
秀璃则心中一凛。
燕陵不仅身法变快了,连力道也比昨日大了许多。
这才是他原有的实力。
她的秀眸中燃起一股火焰,长枪化作一道道寒芒,枪枪尽出了七八分的劲力。
燕陵紧握住略感发麻的手腕,咬着牙根,用力全力的格挡。
「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秀璃手中长枪如银蛇疾吐。
燕陵被她杀得汗流浃背,起初还能够稍微地格挡,但很快就在她凌厉的攻势
下左支右绌,溃不成军。
「叮」的一声,在艰难支撑到第二十九枪之时,燕陵手腕已麻得失去知觉,
再无力握持。
长剑被一枪击飞,枪尖亦再一次如昨日一般,冰冷地抵在他的咽喉处。
「我……输了……」燕陵语气苦涩。
他有些颓然。
燕陵拼尽全力,希望能在今天挽回昨日的狼狈局面,结果仍无济于事。
连三十回合他都强撑不到,他几乎有些心灰意冷。
秀璃看到了他眼中流露的沮丧,收起长枪,淡淡地道。
「还不错,今天起码还像点样子。倘若你明天能比今日更加有进步,我倒是
不介意再接受你的挑战。」
燕陵愣了愣,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应过来后,他咬紧牙根道:「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秀璃淡淡道,「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这里等你,另外除你所在的偏殿,其
他地方不要随意走动,明白吗?」
「明白。」燕陵忙不迭点头,「请秀璃姑娘放心。」
秀璃点了点头,这才迈步离去。
来到燕离隐藏身形的石柱处,后者微笑着道:「他今日的表现着实大大出乎
我的预料。」
「他的底子不错,可他的剑技不行。」秀璃却是摇了摇头,「毫无章法,破
绽太多。」
燕离微笑道:「他从小便不爱习剑,我与他母亲练剑时他从来都没兴趣看上
一眼,根本谈不上会用剑。」
「本来若由我指导他,以他的领悟力,剑技定能飞快进步。」
顿了顿,燕离却是深吸了一口气「但……既然剑圣他老人家已亲自指名要他,
那就只能劳你费心,再磨砺磨砺他了。」
第九章:即将离别
兵刃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燕陵手执长剑,额头布满汗水,目光坚毅地凝视着向他攻掠而来的秀璃。
秀璃手中长枪的攻势之凌厉,比之两个月前她与燕陵初次交手之时,还要再
强横五六分。
但燕陵凌然不惧,长剑斜挑,以令人叹为观止的角度,将秀璃攻向他面门的
枪尖向侧方卸去,最终险而又险地挡下了她这布满气势的一击。
「锵!」
燕陵脚下微挫,终向后退了一小步,但迅速立定。
他长剑横在胸前,任由额头细密的汗珠沿着他刀锋般坚毅的俊秀脸庞,一点
一滴的滴落在地。
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面前一身轻装甲胄,风姿焕发的秀璃。
秀璃的美眸与燕陵四目相对。
与两个月前初次相遇相比,此刻的她,美目之中的轻视之色早已尽去,剩下
的唯有罕见的正视。
空气一阵凝结。
秀璃的身影蓦地动了。
手中的长枪突化作一道长长的幻影,以迅若奔雷般的声势捣刺向燕陵的左胸。
燕陵浑身寒毛倒竖。
这两个月以来,他每日皆与秀璃交手,对她强横的枪技已有非常深刻的认识。
只有当秀璃真正使出杀着的时候,他的身体才会先他一步地作出感应。
他的眼前陡然闪现出一道亮光。
就是这个时候!
燕陵手中长剑忽然一挑。
「叮!」
一声清脆的鸣金之声炸响。
燕陵耳中一鼓,本就已开始感到酸软的手臂,传来了剧烈的刺痛。
他脚下连退了三四步,方勉力秀璃这强横的一击卸去力道。
燕陵喘着粗气,迅速回剑护胸,随时都在准备迎接着秀璃接下来的狂攻猛势。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秀璃却是忽然收起了长枪。
在燕陵尚有些摸不着头脑之际,只见她轻舒一口香气,轻轻将几缕垂下的秀
发捋至耳后。
「你过关了,燕陵。」
「过关?」
燕陵张了张嘴,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秀璃姑娘是说,一柱香时
间到了?」
他完全沉浸于与秀璃的交手,根本忘记了时间,更没有去数在她的手底下坚
持了多少个回合。
他只想的是,能够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因而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燕陵心中仍有些不敢置信。
秀璃轻轻点头,冷若冰霜的美丽脸庞罕有地现出一丝柔色。
燕陵的进步之神速,连身为殷下九卫的她,也暗中感到无比心惊。
燕陵方才与她激斗了整整六十九回合,并且她看出他仍尚有余力。
放在两个月前,若有人跟秀璃说,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英俊少年,能在两个
月时间内突飞猛进至这般地步,不要说她,恐怕世间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人都不
会相信。
可这样的事情,硬生生出现在燕陵身上。
秀璃不禁感慨,难怪目光无人能及的剑圣大人,会一眼选中了他。
「我这就……过关了?」燕陵语气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虽感觉自己每一日似乎都较前一日有所进步,未来的某一天,他定能在秀
璃手中撑过一盏茶时间。
但燕陵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他今日的状态似乎格外极佳,每一剑挥出,身体里都像有使之不尽的气力。
秀璃微微颌首。
燕陵忍不住面上的兴奋之色,不由问道:「那……秀璃姑娘,我们接下来……」
「自然是带你去觐见剑圣大人。」
燕陵脑袋轰的一声。
他整个人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燕陵强压下心头澎湃激荡的心情,用诚挚的目光望向秀璃,
深深一揖。
「燕陵在此,真诚地谢过秀璃姑娘。」
他很清楚,他在第二日失败之时,早就该被赶出殷下行宫。
如不是眼前的秀璃对自己网开一面,他哪有今日剑技突飞猛进,兼且终于拥
有觐见剑圣的殊荣?
秀璃罕有地对他展颜一笑,「跟我来吧。」
她这一微笑,有若冰雪解冻,阳光从云层投射往大地一般,令整个天地都为
之一亮。
燕陵一颗心有些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
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燕陵已与秀璃渐渐的熟悉。
她平素里虽冷若冰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渐渐熟悉后,燕陵发
现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且心地善良。
燕陵不否认他第一眼见到秀璃,就对她心生好感。
在与燕陵关系较近的同龄女性之中,未婚妻齐湘君高贵典雅,待人接物令人
如沐春风,是燕陵最心爱之人。
然后便是天真可爱的珊瑚,她的美丽仅稍逊于齐湘君半筹,她的娇俏活泼是
另外一种与齐湘君完全不同的动人美态。
与活泼可爱的珊瑚分别,是燕陵非常难舍的一件事情。
还有一位琳阳郡主。
琳阳郡主商蝶与他同岁,自幼相识,她的美貌虽仅逊齐湘君一筹,也是王都
有名的美人,但燕陵对她一直没有心动之感。
只是她对自己非常痴缠,一次意外令燕陵与她有了亲密的关系。
但琳阳郡主为人刁蛮任性,连他母亲姜卿月都曾明言,商蝶非他燕陵的良配,
要他少与琳阳郡主接触。
因而琳阳郡主在燕陵心中,并没有占太多地位。
而眼前的秀璃,因非楚人的出身,加之她作为殷境极具地位的殷下九卫之一,
身上有着与齐湘君及珊瑚凌厉气质。
可她的容貌偏又非常的秀丽,这两种完全迥异的事物结合在一起,变成了另
一番非常独特的气质与魅力。
燕陵仍没有忘记他第一次见到秀璃时,心中对她所泛起的深深惊艳。
望着在前方迈动着修长玉腿的秀璃,燕陵心中感慨,像她这样的秀丽美人,
会是很多男人做梦都想要征服的对象。
不过眼下并非儿女情长的时候。
燕陵压下心中的激荡,快步随上。
来到殷下行宫两个月,燕陵终于第一次前往主殿。
巍峨的主殿,出现在前方。
一层一层的台阶,直往上方延伸。
怀着难以抑制的激荡心情,燕陵跟随着秀璃,一步一步往上。
迈过近百层台阶,他终于来到了殷下行宫主殿之前。
当秀璃领着他出现的时候,八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燕陵的身上。
那是八个装束各异的男人,分别站立在主殿外。
这是燕陵来到殷下行宫这么久,第一次见到除秀璃与守卫于此的重甲骑兵外
的其他人。
这些人虽然衣着各异,但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
他们望向燕陵的目光大部分是好奇,有些则是惊异,还有一个穿着铠甲的矮
壮男子,望向燕陵的目光意外的带着一丝友善。
燕陵不用问也知道,这八人一定是殷下九卫中的其余八卫。
他们每一个人,都拥有与秀璃相若的惊人武艺,殷下九卫若同时现身某个地
方,势必能引起可怕的震动。
秀璃领着燕陵来到众人跟前时,与这些人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其中一人开口道:「剑圣大人正在里面。」
秀璃点了点头,正欲进入主殿,却忽然停了下来。
沉重的主殿大门,突然缓缓的打开了。
下一刻,包括秀璃在内的九人,立即同时恭敬下跪。
「参见主上。」
一个高大得异乎寻常的身影,出现在主殿大门之后。
他浑身笼罩在黑色的长袍里,看不清面目,因他的面上戴着一张奇异的黑色
面罩,仅仅露点出一双眼睛。
而当燕陵的目光与面具后那双不见半分浑浊的双目对视上之时,他整个人几
乎瞬间僵住,连呼吸也差一点停止。
他便是剑圣,闵于!
大地上唯一一位曾经一人之力,在数万大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绝世剑圣!
燕陵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还是身旁的秀璃伸出手,扯了扯他,对他低声道:「还不快见过主上。」
燕陵才终于如梦初醒。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难以形容的紧张心情,立即对着剑圣恭敬下跪。
「燕陵拜见剑圣大人!」
「恳请剑圣大人,收燕陵为徒!」
剑圣闵于精芒闪现的双目,在燕陵身上上下打量,一言不发。
此时,两个身着重甲的将士,抬着一个长长的黑色方盒,恭敬半跪于剑圣闵
于的跟前。
剑圣长袍下伸出一手,轻轻一摆。
众人随即起身,唯燕陵仍恭敬垂跪于地。
她身旁的秀璃低声对他说道:「行了,剑圣大人不喜欢人跪他,先起来吧。」
略一犹豫,燕陵这才站起身来。
这时,那两个手捧长盒的将士已恭敬地将盒子打开。
盒内躺着一把通体黝黑,长余五尺的奇异长剑。
此剑质地极为奇特,它的颜色黑得如同浓墨,甚至连晴朗的日光照在其中,
都无法照亮它一丝一毫,就像光线亦被剑身所吞没。
那个似对燕陵最为友善的豪壮矮汉,此时像解释一般地对燕陵说道。
「此剑名为天陨,乃剑圣大人赖之以纵横天下而无敌的佩剑。」
说完了这句话,场内所有的人全都自觉地退开了七八步。
燕陵不明所以地望向身旁的秀璃,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秀璃轻声道:「剑圣大人要试一试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九卫中一个身着锦衣,面色白皙的中年男子开口道。
「剑圣大人会站在这里不动,任由你全力对他进攻。」
「什么!」
燕陵听得心中又惊又喜,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秀璃低声道,「去吧。」
说完,也像其他人一般退开。
燕陵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眼前这看清面目的剑圣,恭敬一礼,道,「燕陵谢
过剑圣大人!」
「请剑圣大人赐教!」
剑圣闵于微一颌首,只见他没有任何动作,那把安放在方盒内的黑色长剑天
陨,蓦地剑身轻震。
「嗡」的一声轻响。
在燕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天陨从盒中震跃出,落入剑圣闵于宽大的手中。
燕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剑圣明明立于原地,双手没有任何动作,那柄名为天陨的黑剑,为何会在没
有外力的作用下跃出长盒?
简直骇人听闻!
剑圣闵于轻轻一摆手,那两个捧着剑盒的将士恭敬退开。
场内便只剩下燕陵一人。
剑圣高大的身躯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在等着燕陵。
来不及多想,燕陵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激荡,深深一礼之后,脚下大
步朝剑圣迈去。
一步。
两步。
每迈出一步,燕陵身上的气势便提升一分。
当他迈出第七步的时候,他的眼中已布满熊熊燃烧的战意,气势更是攀升到
了巅峰。
即便是两个月来天天与他交手,算得上最为熟悉他的秀璃,这一刻美眸仍是
浮起深深的异色。
观战的其余八人,更是个个面露讶色。
自剑圣一战奠定其世间第一高手的地位之后,数十年来,有资格进入殷下行
宫,并且获得挑战剑圣资格的人屈指可数。
燕陵是所有人之中最为年轻,也是剑术最弱的一个。
但此时此刻,他所表现出的一往无前的强大魄力与气势,竟是丝毫不弱于过
往的挑战者。
连浑身笼罩在黑袍内的剑圣闵于,面具后的那双眼睛亦流露出一丝赞许。
燕陵锐利的双目落在剑圣的身上,面色凝重。
剑圣站在那里,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却又像面对浩瀚的汪洋。
剑圣要试他是否有资格,因而只守不攻,燕陵不会因此认为剑圣是看不起他。
相反,世上多少高手想见剑圣一面而不得,燕陵获得交手的殊荣,他只会觉
得自己万分荣幸。
见识到剑圣方才那令人震骇的取剑之法,燕陵已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强
如他父亲燕离,亦远远难以比拟的绝世剑手。
普通的进攻对剑圣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他会将浑身上下提升到巅峰的气势,化作最强的一剑。
他不会去理会这一剑击出后,还有否余力。
因为燕陵从一开始,除了这最强的一剑,就没有考虑过第二剑。
他会放手一搏,若能逼到剑圣后退一步,哪怕仅仅一小步,那也将是无上的
荣耀。
连殷下九卫的秀璃,他都已有资格与她激斗数十合而不败。现时的燕陵,已
非当初在王都时只懂得与友人们交游结伴寻乐的贵胄公子!
此刻,燕陵已将战意提升到了极点,信心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身形疾掠,一剑击出!
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燕陵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以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
变慢了。
这个时候,他看到剑圣缓缓地提起手中的黑剑天陨。
「当!」
一声闷响,仿佛一道惊雷般在耳旁炸开。
下一瞬,燕陵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劲力,透过剑锋如山崩地裂般的冲击到他的
身体。
四肢百骸像被这股巨力生生撕碎,他发出一声极之惨烈的惨叫,整个人被剑
圣这漫不经意的一剑当空劈飞出两三丈之远。
燕陵在半空中喷出漫空的血雾,惨叫一声,接连滚下了数十阶石阶。
眼前一黑,终彻底昏死过去。
*** *** ***
燕陵苏醒时,已是两日之后。
他浑身疼痛欲裂,连脚步都站不稳,却拼命挣扎着想要再一次求见剑圣。
剑圣闵于格挡性质的反手一剑,轻描淡写将燕陵劈出数丈,重创了他。
剑圣的剑技已达到了非人的可怕境界。
换成其他剑手,当场面受这一剑,再强大的自信,也有可能会自此一蹶不振,
丧失进军剑道一途的资格。
但对燕陵而言却恰好相反。
剑圣的这一剑却是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希望!
唯有亲身与剑圣交手的他方明白到,剑圣的强横到达了何种恐怖的境地。
恐怕便是他那足以跻身楚国三大剑手的父亲燕离,在剑圣面前亦未必能接下
这一剑。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中原各国明明对殷境趋之若鹜,却至今没有
一国胆敢染指。
因为当世没有任何一个高手,敢与剑圣闵于为敌。
而这一剑,彻底坚定了燕陵的信念。
他挣扎着下床,想要再一次求见剑圣。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对他的要求,秀璃没有多言,而是径直带领他前往殷
下行宫主殿。
与剑圣初见时,他们是在主殿的大门之外,因此燕陵没有荣幸进入主殿之内。
来此前,在燕陵的想像里,殷下行宫主殿必然庄严大气,一如他曾随爹娘去
过的楚国王宫。
剑圣闵于便如君王一般高高在上,受殷境万民朝拜。
但到了燕陵随秀璃踏入主殿后,他方愕然发现,主殿虽是非常的宽敞,但却
空旷得近乎有些简洁。
内里不仅没有什么王座,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所有人都席地而坐,连剑
圣亦不例外。
纵然是坐着,剑圣闵于的身姿依旧异乎寻常的挺拔高大,鹤立鸡群。
八卫分别跪坐在他左右两侧,排成两列。
当燕陵跟着秀璃跨入殿内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了过来。
燕陵来到众人跟前,立即伏跪在地,恭敬地道。
「燕陵拜见剑圣大人。」
「还请剑圣大人,再给予小子一次机会!」
「小子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希望能够获得剑圣大人的指导!」
剑圣闵于没有开口,说话的是他右方下首处,那一身锦衣作文士打扮的男人。
他淡淡地道:「你执着于拜剑圣大人为师的理由,我们已从秀璃处知道了,
无需再复述。」
「但天底下有数之不尽的人,想要拜剑圣大人为师,但从未得到应允,你凭
什么资格让剑圣大人收你为徒?」
「我……」
燕陵咬着牙,道:「我不知道。」
「剑圣大人剑技天下无双,无人可敌,小子的资质可能远未能入剑圣大人法
眼,但只要能成为剑圣大人的弟子,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
那锦衣男子眉头一挑,淡淡地道,「剑圣大人的传承非常人可以修习,别说
是你,就连我们殷下九卫亦无一人有资格接受传承。」
「哪怕是我们九卫,强习也只能毙命。」
燕陵一震抬起头来,目光投向剑圣闵于。
虽然剑圣未开口说话,但他一直倾听着燕陵的回答。
燕陵决然回答道:「我愿意付出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绝不犹豫。」
「我费尽艰辛来到此地,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拜剑圣大人为师,习得大人的
剑技,寻回我父亲,将我身后的家族拯救出危机。」
「若得不到剑圣大人的传授,纵然我的剑技磨练得再厉害,回国也可能是九
死一生,绝无幸理。」
「因此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我的命,这皆是我的肺腑之言,绝无半字虚假。」
「望剑圣大人成全!」
便在这时,一直从未开口说过半句话的剑圣闵于,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
「好。」
听到剑圣的声音,燕陵当场便愣住。
他张大了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剑圣,大惊道。
「阿……阿公!」
「剑圣大人……你……你是阿公!」
这一次,轮到在场的殷下九卫,包括秀璃在内,面上皆露惊愕之色。
在燕陵那满脸骇然的目光下,剑圣闵于缓缓拿下他面上的黑色面罩,终于露
出了他那神秘的面目。
赫然正是阿公那张熟悉的面庞。
「阿公!」
燕陵难掩心中激荡,面朝阿公跪下。
*** *** ***
偏殿内。
听完剑圣闵于终于收下爱儿燕陵为传人,燕离心怀大慰。
他回过身来,望向秀璃,感激地道:「没有你这段时日的磨砺,陵儿绝不会
这般顺利被剑圣他老人家收为传人。」
「多谢你,秀璃。」
秀璃微微垂下目光,像是有些怕与他那对温柔的眼睛相触似的。
「没有什么,我不过是遵照主上的吩咐去做罢了。」
「即便如此,我仍要感谢你。」
秀璃那张冷艳的娇靥,极其罕见地突然红云上颊,连耳根也浮现起一抹红润,
令她本就秀美的容颜看上去更显美丽动人。
一阵沉默之后,燕离突然道:「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话音落下,秀璃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脱口而出道。
「你,这就要走了吗?」
燕离点了点头,轻轻一笑,道。
「现时有剑圣他老人家在,陵儿在此习剑我放一百个心,而且我在这也已有
数月之久,王都现时形势如何,我一无所知,是时候该尽快回去了。」
秀璃脸上那刚泛起的红晕,因为他的话而迅速地褪尽。
她轻咬着芳唇,俏面罕见地流露出一丝不舍地道:「你身体的毒素虽清,但
后遗的症状加上无法续上心脉,你已不能再与往日一般和人动手,何不多留一阵
时间,最起码……」
她忽的垂首下去,「最起码等燕陵公子剑技大成了,再与他一道回去也不迟……
「
「我虽已失去与人动手的能力,但此次回去是与敌人智斗周旋,并非蛮力呈
勇,这点你大可放心。」燕离洒然一笑。
见自己出言挽留,燕离却仍然这般坚持,秀璃终忍不住抬起头来,带着些许
醋意说道。
「月姬是否真如传闻中长得那般美呢?」
燕离微一错愕。
秀璃性格冷艳,身为殷下九卫之一的她,可说从来都没有流露过女人独有的
柔弱情绪。
但这却是燕离第一次见到她流露出女人独有的醋意。
心中明白,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秀璃已从一开始对自己的不假辞色,到逐
渐对他相熟,并不可避免地对他生出了情愫。
她对自己早已是情愫愈深,只是平日里她总是用冷若冰霜的外表掩饰着。
如今听到他去意已决,离别在即,秀璃终于再也压制不住,第一次流露出女
儿家方有的情绪。
燕离心中微微一叹。
他不否认,他对眼前这姿容秀美,气质冷艳的秀璃同样有着别样的一丝情意。
但他更不可否认的是,与婚后十数年素来形影不离的爱妻分别的这段时间,
他没有一日没有一夜不在强烈思念着姜卿月。
如非此前从秀璃口中得知,剑圣已选中他的爱儿燕陵作为传承者,燕离实放
心不下,想要亲眼等待爱儿抵达殷下行宫,他早该在一两个月前便离开了。
燕离轻轻一笑,神色温柔地望向秀璃,道:「在我心里,你与她一样的美。」
秀璃听得面上一热,一颗芳心不由自主的猛烈一跳。
她轻轻地展颜一笑,「你不用刻意哄我开心,我早已听说,月姬姜卿月乃当
世公认的三大美人之一,必然有着倾世绝艳的美貌,才能让你这位前燕太子日夜
思念。」
燕离张嘴想要解释,却见秀璃洒然一笑。
「好了,我知道你去意已决,也不是一定非要挽留于你,我只是想让你再多
留两天,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是谁?」燕离有些好奇地问。
秀璃温柔一笑,回答他:「他殷下九卫里唯一懂得易容的人,你此行返回楚
国,危险重重,想来你短时间里该也没打算要以原来的身份现身。」
「我请他帮你改容换面,让你以新的身份和样子重返楚都,也更方便你行事。」
燕离听得又惊又喜。
他没有想到殷下九卫之中竟有人身怀易容绝艺。
若能改头换面地重回姜氏,对于他接下来行动将有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好处。
燕离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秀璃对他的深深关切。
她知道自己如今已不能与人动手,重返楚国必然面临无数危险,她的身份注
定她无法离开殷境,因而才想尽一切地希望能够增加他的安全。
燕离温柔地握紧她的玉手,道:「多谢你,秀璃。」
秀璃的双颊再一次泛起红晕。
她身形高挑,仅微一抬首,便与燕离四目相对。
当玉手被燕离握入手心之时,秀璃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怦怦作响,芳心升起难
以形容的滋味。
她咬着红唇,轻轻伏入燕离的胸口。
燕离微微一顿,略作犹豫,最后还是伸出双手,轻轻地搂住了她秀美的玉躯。
秀璃娇躯轻颤。
这是她第一次被异性搂入怀中,且对方还是她心仪的异性。
虽然她知道,燕离伸手搂她或许有不想让她失望的心理。
他这一别,或许今后两人便将缘尽。
但她仍是感到非常幸福。
第十章:重返姜氏
最为放心不下的爱儿,终被剑圣闵于收为传人。
一直沉压在燕离心头最大的石头,也终于重重落地。
没有了后顾之忧,燕离也无法再压下心中对爱妻的牵挂,归心似箭。
秀璃介绍给他的易容高手,是殷下九卫之中那名叫宁仲的中年文士。
对方看上去文质彬彬,却自创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易容术。
他配制了一种类似于泥浆的事物,先是在燕离的脸上淡淡抹了一层,让燕离
原本白皙的皮肤倾刻变得黝黑。
随后,其趁着面上的浆泥未干之际,在燕离的眼角与额头处捏出了极为逼真
的细微皱纹,最后再将燕离的两鬓染白。
容貌英俊儒雅的燕离,随后就变成了一个样貌普通寻常,两鬓略有些霜白,
满脸风尘仆仆的落魄中年文士。
燕离在铜镜前对照许久,不禁叹为观止。
明明他的五官与骨骼完全没有作任何改变,脸还是那张脸,就只是在上面抹
上一层事物进行细微的变换,整个人完全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连他自己揽镜对照都几乎认不出原先的模样,更不要提他人。
知道燕离急于返回楚国,临别之前,同为殷下九卫之一的宁仲,还奉赠予了
他一块与他身份外貌相衬的通关符,作为赠别礼。
通关符是入城入关必须的手续,没有通关符在手,换了一个全新面目的燕离
会连王都城门都进不去。
燕离知道,宁仲对自己的赠礼隐含示好之意,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爱儿,非是
因为他这个人,但他仍然非常感激。
之后,燕离便辞别了依依不舍的秀璃,归心似箭,一路不停赶路。
他先是沿着殷下行宫的方向,从陆路北上。
一个多月后,经过了飞鹰氏族的领地,燕离有幸还得了几个飞鹰族人的帮助。
剩下的半个多月时间,他乘着飞鹰族人赠予他的木筏,沿着水路,终在离开
殷下行宫的两个月后,离开了殷境。
当他再次踏足楚国王都的土地之时,距离当日在长留山脉遇袭之时,已过去
八个多月的时间。
宽敞的王都主道,道路两旁布满了密集的民宅与商铺,行人如织,仕女商贾
与旅人络绎不绝,街道上人声喧哗,一派熙熙攘攘,繁华一如往昔。
望着熟悉的繁盛景象,燕离心中不甚感慨。
沿着王城主街一路前行。
当时隔近九个月,再一次回到姜氏府邸的大门之前时,燕离突然像久别未回
的游子,即将归家之后,却突然生出近乡情怯之意。
离开心爱的娇妻以及身后的家族,已快近年的时间。
王都现时形势如何,家族是否已查出幕后黑手?
姜氏上下未来又是何打算?
这些事情,燕离皆一无所知。
而他日夜思念的爱妻,在得知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的情况后,她是否还好
呢?
她作为姜氏一族的实际执掌者,燕离很清楚,自己的爱妻身处所在的位置,
不管她心中有多么悲伤愤怒,多想要立即派兵出去搜寻,她都无法那样做。
姜卿月必须以身后的家族为重,以大局为重。
因此,燕离与爱儿的失踪,姜卿月只能默默一个人自己承受这令人悲痛的结
果。
燕离虽知自己的爱妻素来坚强,却也不敢想像,这件事情发生之时,会对她
造成何等严重的打击。
如今近九个月过去,姜卿月是否已接受了这不愿令人接受的后果?
她的身边,如今是否已经有别的男人出现?
这是燕离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深想,但直至此刻,却又不得不认真面对的问
题。
姜卿月素来追求者众,十数年来她的追求者并没有因为她已成婚,并且有了
爱子而有所减少。
姜卿月对这些追求者也从来不假辞色。
成婚多年,夫妻二人一直是琴瑟和鸣,感情极为深厚。
对自己的爱妻,以及夫妻二人这份浑厚的感情,燕离一直有着绝对的自信。
但那都是建立在他燕离尚在的前提下。
在姜卿月深爱的丈夫与爱儿,尽皆生死不明这么长时间的现在,一切都是极
大变数。
燕离身为前燕太子,曾经历过国破家亡的惨剧,他早已练就出一颗坚强无比
的心。
唯独他深爱的妻子姜卿月,却是他心中唯一的一块柔软之处。
在他流落殷境的这些时日里,燕离每夜都是孤枕难眠,沉切思念着他的爱妻。
这也是他明明已回来,却又突然间情怯的主要原因。
正因爱妻心切,心性坚韧如燕离者,亦难免在这一刻患得患失。
但他终究非常人。
收拾好心境,燕离终以全新的面目步入姜府。
他换了一副面孔,自然也易了名。
在外人面前,他现在姓徐,音字一个桥,出身于齐地。
齐国与前燕一样,皆已在多年前被大秦所灭,齐人分散流落至各国,姜氏府
上的齐人食客并不多,这个身份能最大限度地不引起他人注意。
同时他的舌下还含着一颗能够改变他声识的珠子,他现在一开口,声线大变,
更不用担心会在声音上被人识破。
姜氏府邸大门,人来人往,不断有客进进出出。
见到陌生的人出现,府内立即有下人上前询问来意。
当得知化名为徐桥的燕离,登门的来意是要寄食于姜氏的时候,府中下人态
度不热也不冷。
「想成为我姜氏的食客,需经由我府上的大管家批准方行,请随我来。」
燕离随后被带到了姜氏一族大管家所在的会客前堂里。
「我们大管家刻下尚有些忙,请先在此等候。」
说完了这句话,领路的下人便转身离去。
前堂的下人进来奉了茶后也退了出去,并没有继续招呼他。
燕离安静地在前堂等候着。
以往他的身份是姜氏一族的姑爷,走到哪里都备受众人恭敬。
这是燕离第一回受到这般冷淡的对待,但他心中没有丝毫不耐。
选择以食客的身份重返姜氏,是燕离经过深思熟虑的。
中原各国的权贵世族皆有养食客的风俗,这些寄食于王公世臣家族内的食客,
身份与家仆不同,无需干杂役之活,每月还有固定的俸禄。
只有当主人需要办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给门下食客安排工作。
姜氏作为楚国三大氏族之一,连私兵都权蓄养,门下食客自不在少数。
虽比不得王储北临君门下数千的食客,但姜氏一族的食客亦有数百人。
这些人大多都有一技之能,平日里大多数闲散于府内,既不用干杂事,遇重
要事情之时,又有机会可以见到姜氏高层。
并且混入食客之中,更不会被外界关注,是非常适合燕离现时的身份。
不过,以往食客一般是由家族内的执事进行审验,合适即留,条件相当宽松。
现时燕离前来,却竟要由算得上是日理万机的大管家亲自验审,证明姜氏一
族已严格收拢了在收留外人方面的条件。
燕离在前堂里等候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姜氏大管家姜福才终于在几个仆人的
簇拥下姗姗来迟。
姜福状态随意地坐在主位上,由一旁的仆人恭敬地给他递上烟管。
他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下首处的燕离,一边吞云吐雾,慢条斯理地道。
「我便是姜氏一族的大管家姜福,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他嘴里说着先生,但语气随意散漫,显是在确认燕离的才能之前,并没有把
他当作一回事。
燕离一礼道:「在下姓徐,名桥,乃齐国人士。」
姜福「哦」了一声,「原来是齐人。」
他目光微微一亮,道。
「不知徐先生剑术如何?」
食客身上最被主人家看重的便是其才能,倘若才能出众,不管到哪里,都可
以成为主人家的座上宾。
齐人举世闻名的便是其层出不穷的一流剑客,在这方面的名声犹胜尚武的秦
人。
「在下琴艺棋艺皆通,唯剑术不曾涉猎。」燕离答道。
姜福听得不禁有些错愕。
齐人的擅剑,在中原各国是出了名的。
可以说,十个齐人之中至少就有几个会用剑,并且用得不错。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两位主人曾交代过他,遇到有来投靠的用剑好手,只要
出身没问题,便要尽力的留下。
眼前这中年文士虽一脸风尘仆仆,但姜福观其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自然而
然的气度。
以姜福的眼力也需承认看不穿他,这种感觉,一般只在身负高强武技的人身
上才会生出。
再听见他自报来历是齐人,姜福下意识的便以为对方身负高强剑术。
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完全相反的回答。
但既然他说不会,该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只是会用剑与不会用剑之间,所受
的重用程度是天壤之别的。
这段时日,姜氏甚至还辞退掉数十人不懂剑术,仅有一技傍身的食客。
想到这儿,姜福不禁皱眉。
而燕离见状,则心中不由微沉。
他自幼在王宫长大,琴棋书剑皆样样精通,本以为凭借他的技艺,当可轻松
进入姜氏。
却不曾想,从姜福的反应来看,姜氏一族现时似乎只愿收纳剑术高明的人。
他今时今日,已无法再施展赖以自豪的剑术。
难道便要就此被拒之于门外?
若然如此,那他也只好另寻他法了。
思忖间。
姜福本眉头紧皱,似乎已作好令人送客的准备。
这时,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突然问了一句:「徐先生既通琴棋,那么花
艺呢?」
燕离略微一愕,旋即回答道:「亦略有涉猎。」
姜福听完点了点头,朝身旁的一名仆从吩咐道,「去把胡先生请来。」
「是,大管家。」
姜福口中的胡先生,名叫胡莫,是姜氏一族的座上客卿之一,剑法在姜氏数
百食客中数一数二,相当的高明。
燕离清楚姜福差人请其来的原因,是因为胡莫正是齐人出身。
想成为姜氏的食客,自非一件简单的事。
除需有一技之长的才能之外,来历与出身也必须干净,否则随随便便什么人
都能进来,任何一个权贵世家都不可能这般愚蠢。
没过多久,脚步声传来。
一个留着长须,戴着高帽的中年男子信步走入堂中,坐到了燕离对面下首处。
「这位胡先生,他与徐先生你一样,皆来自齐地。」
燕离连忙客气一礼。
胡莫神态冷淡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淡淡地问道:「不知徐先生是何处人士?」
他问这句话之时,用的是与楚语有相当大口音差别的齐语。
燕离知道,对方要在这方面对他进行验证,当即用纯熟的齐语回应道。
「在下是锦安人士,自故国被大秦所灭之后,辗转流落了几个国家,三年前
才在楚地安居。」
胡莫神情微缓,又接连问了数个问题,燕离都一一作答。
问完了话后,胡莫对紧望向他的姜福微一颌首,示意燕离的来历身份没有任
何问题。
接下来没有他的事了,胡莫告罪一声便先行离开了。
看到这,燕离就知道自己这关已过。
他冒充齐人是经过刻意选择的,皆因齐人善剑,曾经教导他剑术的六位老师
之中,便有两位是齐人。
齐国与前燕比邻,在其被强大的大秦吞并之后,大批齐人流落到了诸国。
除了两位剑术老师是齐人外,前燕朝臣中亦有几位大臣也是齐人。
作为前燕太子的燕离,在耳目渲染下,练就了一口纯熟的齐语。
他一开口,齐人出身的胡莫便已经放松了下来,过后的几个问题也只是例行
公事罢了。
姜福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对燕离点了点头,道:「徐先生方才说对花艺有所
涉猎,正好。」
「我们夫人有一片珍爱的花园,近来不知怎么回事,不少珍贵品种的花卉害
了虫,请了人来看也治不好,都枯死了,夫人很是心疼。徐先生随我去看看,看
有没有办法根治。」
燕离眼中掠过一道亮光,一隐而没。
「是,大管家。」
姜福当即挪动他那肥胖的身躯,亲自领着燕离前往花园所在的卿月园。
姜氏的府第大宅占地足有十余亩,由东南西北一共四座美不胜收的园林组合
而成。
当中最为美轮美奂的园林,当属姜卿月独居的北园卿月园。
他们即将前往的花园,便位于卿月园的后花园中。
事关自家三小姐最珍爱的花园,姜福不敢怠慢,一边走一边为燕离叮嘱道。
「这片花园是我们夫人最为钟爱的园子,里面一共栽植七十余种不同种类的
花卉,虽不是每一种都非常珍贵,但那都是我们夫人与姑爷喜欢的,因此每一株
都需精心以待,不可轻慢。」
不用姜福解释,燕离都比任何人清楚。
卿月园的后花园是他与妻子平日里最常来的地方,花园里有许多花都是他们
夫妇二人亲自裁剪的。
夫妻二人的伉俪情深,可说是在这片美丽的园子中日积月累起来的。
园中的每一株花草,都见证着他们彼此的深情。
但外表上他当然不能表露出来,只得恭敬就是。
步入卿月园,燕离罕有地紧张起来。
一路上,他都在思忖着会否见到他朝思暮想的爱妻。
但直到来到后花园,燕离并没有遇到他心爱的妻子姜卿月。
心中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
「到了,就是这里。近来不知怎么回事,园子里似乎犯了虫害,枯萎枯死的
品种有很多,请了不少人来,依旧是效果有限。」大管家姜福说到这儿,一阵头
疼。
他贵为姜氏大管家,本来一片小小的花园,坏了大不了就重种。
可偏偏花园乃他们姜氏三小姐姜卿月最钟爱的园子,别说重种,便是园里任
意一朵花卉枯萎了,他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燕离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步入园中。
只见满目琳琅的花海,花香四溢,直令人神清气爽。
姜卿月闲来无事之时,总会与丈夫燕离一道来此赏花,偶有雅兴之时,夫妇
俩也会亲自给花朵浇水。
燕离来到一簇月季花前,蹲下细看了一会,随即对一旁的大管家说道。
「这片月季花该是新植的,但它们的植株之间过于密集,眼下的季节很容易
发生叶枯病,看,它们的叶间与叶边都已经变成了紫色,还泛着黄色小点,这便
是叶枯病的具体表现。」
一旁的姜福听得双目一亮,立即振奋地问道:「那该如何根治?」
「月季花的根治,主要还是以预防为主。」燕离沉吟道。
「先要把染病的植株清理掉,其他健康的转移至别处,避免淋雨,同时减少
植株之间栽种的密度。」
姜福闻言,当即命人吩咐照料花园的几个女花工,依照燕离所言去办。
随后,燕离又接着对后花园中数种长了病害与虫害的花种,作出了预防以及
救治的应对措施。
一会儿功夫下来,姜福已清楚地感觉到燕离是有真本领的。
他高兴得满身肥躯都在颤动。
「徐先生来得真可谓是及时雨,当真是太好了。如此,今后这片花园便全权
交由先生管理,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这项差事可说正中燕离的心。
换作其他职位身份,想要见到姜氏执掌者的姜卿月一面,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虽说燕离仍有别的法子可见到她,但毕竟若有一个在外的假身份,能够以更
加自然的方式,在不引起他人注意与怀疑的情况下与姜卿月相见,自然是最好不
过。
燕离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多谢大管家。」
大管家姜福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道:「就有劳先生多费心了。」
临别之前,姜福仍不忘叮嘱道。
「这片花园仍夫人最钟爱的园子,她不时会来此赏花,先生将花照顾得好,
夫人见了高兴,指不准就成了夫人眼前的红人。」
燕离不得不再次无奈地违心恭敬道谢。
「多谢大管家。」
姜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
但话虽如此,在接下来的近半个月时间里,姜卿月却是连一次都没有踏足到
花园来过。
好在燕离成功以门下食客的身份,在姜氏一族住下。
与爱妻的重逢只是时间的问题。
就这样,又过了五六日。
这日傍晚时分,燕离拿着一些花卉的种子来到后花园里。
前些时日,花园犯了病害和虫害的一些无法根治的花株,皆被他清理干净,
因此需要重新植种一些新的种子。
由于燕离一直在等待着与爱妻重逢相见的机会,因而他甚少使唤那几个女花
工,大多时候的工作皆是亲力亲为。
花园占地极广,足以抵得上寻常人家数座宅邸的宽度。
燕离专心致志地蹲立在花园的西北角处,正小心翼翼地将种子一颗一颗地埋
入土下之时,耳旁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自他被年仲那柄淬了毒的佩剑贯穿前胸,被断去心脉后,他虽彻底失去与人
动手争雄的能力,但燕离的耳目似乎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不仅没有影响,甚至奇异地比以前更加敏锐,无法用常理解释。
脚步声距离他至少有两百步开外,他的耳朵已清晰地听到来的是两个人。
一个脚步较重,另一个则步履轻盈。
是他爱妻姜卿月的脚步!
燕离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急跃起来。
她终于来了!
压下心头的激动,燕离并没有贸然起身。
因为他并没有忘记,尚有另外一个人正在姜卿月身旁。
他打算再等一会,说不定对方过会便走,留下妻子在此赏花便最为理想。
另外的那人脚步略沉,但却很沉稳,令燕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一时之间
又有些想不起来。
「齐氏那边来消息了,听说齐太公病重,现已到了语不能言的地步。」
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隐隐约约地传进燕离的耳中。
燕离的脑海里立即浮现起邑上公子祁青那张囊容华贵,堂堂一表的英俊面孔。
邑上公子是姜氏的座上客卿,这位剑法高明至足可直追三大剑手的贵胄公子,
在楚国人脉极广,曾帮姜氏化解过不少危机。
不仅深受姜承姜立二人尊重,更受姜卿月与燕离夫妇的信任器重。
他与姜卿月现身于此谈话,并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只是他开口所说的事情,却是让燕离心中一震。
齐氏太公乃与姜国公同一时期的朝中元老,其在齐氏一族的地位与重要性,
甚至比姜国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也是一直力主与姜氏交好的人,现如今竟已到不能人言的地步,看样子,
同为三大氏族的齐氏,将不可避免地迎来巨大的动荡。
造成的影响,并可能波及到姜氏。
祁青话音落下,燕离的耳边传来了他朝思暮想的爱妻姜卿月,那柔婉悦耳的
动人声音。
「齐太公身子一直颇为硬朗,怎都想不到会这般急转直下,连身份尊贵的巫
神女都没有办法。」
只听她叹道,「待齐太公一去,我姜氏与齐氏之间的关系,势将永远无法再
回到亲密无间的过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祁青安慰道,「连可祈祷风雨,驱邪避害的巫神女亦无力回天,月姬看开一
些吧。」
姜卿月再次一声轻叹。
「也只能如此了。」
邑上公子祁青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两人说话间,越走越里。
正蹲立于花园最西北角的燕离,则大感犹豫,一时拿捏不准是否应该现身。
若只是姜卿月一人在,眼下正是相认的最佳时机。
但她的身旁多了一个邑上公子,事情便复杂得多。
虽说邑上公子深受夫妇二人信任,每凡有大事皆事事与之商量,但毕竟现时
燕离身份关系巨大,除他的爱妻姜卿月之外,余者包括姜卿月的两位兄长都绝不
可泄露。
邑上公子祁青自然也不在透露的范围之内。
只不过任由二人继续赏花深入,若一会被他们发现此处躲着个人,虽不至百
口莫辨,却也非太好解释。
当燕离准备主动现身之时,一直往花丛深处走来的两人忽然停了下来,没了
动静。
就在燕离感到有些奇怪,为何两人走至花丛中间突然停步不前,停止交谈的
时候。
他的耳边传来了衣衫窸窣的摩擦声。
伴随着轻微的喘息之声,耳中随后传来了令旁人一听即血气上涌的亲嘴声音。
一直蹲守于花园角落的燕离,突然之间,脑袋轰然一际!
他的胸口像被一把重锤当胸砸中!
一颗心猛烈地在疯狂跳窜!
他紧紧地抓握紧拳头,半撑起下肢,透过繁密花丛中细微的空隙,目光死死
地投射至声音传来的方向。
即便是耳中已听闻到了异响,可当目光亲眼望见的时候,燕离整个人依旧脚
下一软。
心神如同九天突然降下一道惊雷,轰隆的一声。
震得他脑袋隆隆作响。
整个人更是虚虚荡荡。
花丛中,他那身着广袖襦裙的爱妻姜卿月,此刻正被邑上公子祁青紧搂着。
后者的脸正与姜卿月紧贴在一起,嘴唇在她红润的香唇上用力的激吻着。
而朝思暮想的爱妻姜卿月,这刻美眸微闭,微微在挣扎着。
袖口下露出的一对欺霜赛雪的玉手,也似推非推地按压在祁青的肩膀上。
但邑上公子祁青却强势地搂紧了她纤长的玉体,衣衫窸窣的摩擦声,正是祁
青借着身躯的紧挤,在摩擦着姜卿月窈窕修长的胴体。
嘴唇更是在她的红唇上贪婪地索取着。
姜卿月被他搂吻得红晕满面,挺拔的酥胸有些急促地在起伏着。
片刻后,她突然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祁青,微微轻喘道。
「别这样,再给我点时间好么?」
第十一章:无奈选择躲藏于花丛深处。
亲眼目睹爱妻与别的男人相吻的燕离,心中的震荡仿若五雷轰顶。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无以言述的酸涩与痛楚,在他的胸口剧烈的激烈地翻腾。
伴随着娇妻与他人相吻之时,一股升腾而起的无与伦比的强烈妒忌,痛苦得
令燕离几乎呼吸都难以维系。
自故国被灭之后,妻子姜卿月便是他身后最坚强的精神支柱。
成婚后的这十数年里,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月姬姜卿月对他的情深意重,不离不弃,在楚国已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一桩
美谈。
不论是他还是姜卿月,心中对对方都有着如海一般的款款深情。
夫妇二人成婚后的这些年里,一直都是如胶似漆,难舍难离。
失去任何一方,对另一方而言都将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
在殷下行宫的那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很多个夜晚里都辗转反侧。
不断地猜测,在自己生死不明的这段日子里,自己的爱妻是否还好,她的身
边是否有别的男人出现。
哪怕在他成功地以全新的面貌,重返姜氏,心中仍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件事。
但因为姜卿月是那么地深爱着他,就如他对她难舍难离的深情一样。
他虽也担心姜卿月的身边会否出现别的男人,另一边,他也对爱妻对于自己
的感情,抱有坚定的信心。
直至他亲眼目睹了这令他心神俱震的一幕。
燕离方发现,由始至终,他心中其实都一直没有任何的准备。
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爱妻,被别的男人搂在怀中,深情拥吻着的时候。
燕离才清晰地体会到,那股强烈的妒忌与酸涩,几乎要生生将他的胸口撕开,
痛苦得让他浑身痉挛。
这时,姜卿月突然一把推开了身前的祁青,微微轻喘道。
「别这样,再给我点时间好么?」
邑上公子祁青被她推开后,略微愣了一愣。
在暗处燕离无比急促不安的紧张注视下,他松了一大口气地见到,祁青并无
再有任何强迫的动作。
但他的脸上看得出十分的失望。
只听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这才沉着声道:「月姬,你还打算要考虑多久?」
「北临君近来已多次派人前来相请,皆被我找借口挡了回去。如今大王病重
不起,大权逐渐旁落于储君的北临君之手,他手中的权势膨胀得非常厉害。」
「再拖延下去,一旦北临君大权在握,我很担心他会动用手中的力量来强压
姜氏。你我之间越早确定关系,也越早能够令北临君知难而退。」
暗处偷听到这些话的燕离,心中悚然一惊。
北临君商望,乃楚留王亲立的王储。
其身为楚国储君,但却德不配位,生性残暴,且心胸狭隘。
更重要的是,整个王都人人都知北临君当初一直渴望能够得到当世三大美人
之一的姜卿月,只不过碍于楚王的高压,才只能恨恨不平的作罢。
楚王因前几年病重,对几位王嗣的约束力变得薄弱,近年来几乎彻底丧失。
但因为此前燕离尚在,北临君深切忌惮于夫妇二人有着名震楚国的剑术,表
面上一直没有动作。
如今燕离生死不明,北临君对姜卿月的野心终再也不再压制跟掩饰。
燕离原以为,妻子与邑上公子走得这般近的原因,是后者正在疯狂追求于她。
邑上公子祁青出身权贵,剑术超卓,加之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尚未婚配,
不论各方面的条件,确有追求姜卿月的资格。
以前他在之时,祁青与妻子相处的过程,一直都彬彬有礼,恰到好处地谨防
男女之别。
就连燕离也没有看出他对妻子有一丝半点别样的想法。
想来,邑上公子祁青只是一直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深埋在心中罢了。
姜卿月贵为当世三大美人,有着仿如天仙一般的美貌,艳盖尘寰。
在他燕离去后,姜卿月便成未亡人之身,也同时恢复了自由之身,邑上公子
祁青自是无需再掩饰内心对她的想法,对其展开追求亦无不可。
但现时听来,邑上公子对妻子的爱意只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
另一更重要的因素,便是北临君商望。
北临君最大的问题在于其德不配位,及生性残忍。
以往尚有楚王掣肘,北临君尚不敢过于过份,但从祁青的语气听来,楚王的
情况似乎极不乐观。
指不定可能还会步同样病重的齐太公之后。
一旦北临君登其掌权,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这样一个生性狭隘的人成为楚国的君主,是福是祸实难以猜测。
但是北临君敌视三大氏族却是整个王都人尽皆知的。
加上他对姜卿月的野心,已渐渐步向无人能制的地步。
自此,燕离心中虽仍感刺痛,但却已能够理解对他情深意切的妻子,为何会
做出令燕离痛楚不已的选择,与邑上公子祁青走得这么近。
邑上公子虽说其出身氏族比不上三大氏族的姜氏,但也同属楚国权贵阶层。
加之邑上公子年少曾周游数国,师从当世数位名师,曾在卫国国宴上以剑法
技压群雄,还曾作为卫国储君之师。
不仅在楚国赫赫有名,在中原诸国亦同样颇负盛名,与各国许多王公贵族交
好。
以北临君的专横,对邑上公子仍要保持表面上的礼遇。
虽然心中很不舒服,但燕离也必须得承认,邑上公子祁青确实是整个楚国内,
少数有资格追求妻子,并且在身份地位以及能力上,能够匹配上她的男人之一。
听到祁青的话,姜卿月轻轻一叹。
她轻柔的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道:「给我一些时间考虑,行吗?」
祁青沉默了一下。
「三个月之前,月姬也是这般回答于我,如今三个月过去,月姬又是这般说。」
顿了顿,祁青那张品貌非凡的丰采俊脸,带着些许渴求说道。
「我非是想逼迫月姬,只是除北临君的原因外,我个人已等得着实心焦,才
希望月姬能够给我祁青一个确切的时间。」
燕离听得心头如雷鼓重锤般震荡。
任谁亲眼见着自己深爱的妻子,正被别的男人表露心意追求,且对方又是那
般丰神俊朗,品貌出众。
没有任何男人亲耳听着,能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豁达如燕离者,也无法例外。
他虽能够理解妻子正在考虑邑上公子的追求,其主要原因是为了应对来自北
临君的强大压力。
但并不代表他能坐看自己的妻子,在面对其他男人的追求而无动于衷。
更重要的是,燕离已清楚地感觉到,妻子对邑上公子祁青的与别不同。
姜卿月的交际手腕过人,谈吐优雅,处事更是大方得体。
但妻子素来端庄自持,在她的生命里,除了他这个作丈夫的以外,她从来没
有与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半分逾越的举动。
但邑上公子祁青却做到了其他所有的追求者,作梦都想做,但却从未做到的
事情!
就是将妻子尊贵的玉体拥入怀中,尽情地激吻她高贵的红唇。
整个过程中,妻子虽有挣扎的举动,但却非很强烈。
显是她在面对祁青这各方面皆无比出众的追求者时,姜卿月的芳心非是没有
情意。
这个发现令燕离备感痛苦。
他从来没有似今日这般煎熬过。
即便是当初被年仲带领大军偷袭的那一晚,面临生死关头,燕离都是那般从
容看淡。
唯独在事关他最深爱的妻子,他无法豁达,更做不到大度。
他此时的痛苦,无法用言语表述其万一。
面对祁青的步步迫近,姜卿月似是芳心矛盾,垂下螓首道,「我知道你很为
难,但最起码……也要待我亲自确认他们的生死。」
「他们已下落不明近九个月,希望早已无比渺茫。我能理解月姬,可时间真
的不多了。」
祁青一边说道,一边紧紧捉住姜卿月袖下那对欺霜赛雪的葇荑。
暗处的燕离看得浑身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此时的祁青,望向妻子的目光中正燃着熊熊的情火,可谓炽盛得吓人。
在燕离的印象中,不论碰上什么样的事情,祁青都永远是这副谦谦君子的模
样。
而像他眼下这般现急切的神态,却是燕离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
可见姜卿月如花似月的盛颜仙姿,就连心性坚毅如祁青者,此刻也难以自持。
姜卿月轻轻一叹,「我现在心有些乱,这件事情我们迟些再说好吗。」
她用的虽是询问的字眼,但语气却是坚定。
素手也轻轻地从祁青的手里挣脱开来。
祁青知道现时非是逼迫她的时候,也君子地放开她的玉手,「好吧,我尊重
月姬你的意见。」
说完这句话,祁青旋又微微低下头,欲再吻她。
燕离一颗心猛然地在扑扑狂跳。
他见到祁青低下头去,欲朝着妻子红润的香唇吻去的时候,妻子的身子微微
僵硬了一下。
一丝迟疑之后,燕离见到妻子侧过了俏脸,避开了祁青正面而来的吻。
祁青的嘴最终只碰到妻子白壁无暇的脸颊。
他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浓浓失望。
姜卿月见他这副罕见的模样,红唇一抿。
美艳绝伦的玉容上,露出一丝足以令世间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要怦然心动
的动人笑意。
湘裙下的玉足微微踮起,娇艳欲滴的红唇随即在后者的脸庞上留下了香艳动
人的一吻。
祁青的脸上立时呼吸急促,现出无法掩饰的激动神色。
见到妻子主动赠予祁青香吻,燕离一颗心再一次遭受到了重创。
他躲藏在花丛深处,几乎快承受不住,不愿再看下去。
两人在花丛里说了一会儿话后,随后便结伴离开了。
待到他们走远之后,双腿早已因亲蹲而麻木不堪的燕离,这才终于起身。
燕离心乱如麻。
他满脑子都是妻子最后主动轻吻祁青的脸颊后,双颊微泛红晕的一幕。
心头无比的苦涩。
自古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
经历过故国覆灭而独自存活下来的燕离,自认为他的心性已较常人更加坚毅。
直至今日亲眼目睹妻子与邑上公子亲密的一幕,他发现自己的道行终究没有
想像中的高。
从妻子与祁青的对话听来,祁青该是近两三个月里,才开始对妻子展开追求
的,且目前妻子尚未接受祁青的追求。
但从两人相处的一幕来看,妻子该非第一次与祁青亲嘴。
仅从这一点来看,妻子接纳他便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只要燕离以原本的身份重返姜氏,可保证妻子与祁青的关系会立即终止,祁
青也必会知难而退,并且永远不会再打姜卿月的主意。
可是他能够这般做吗?
燕离心头泛起深深的苦涩。
现时的形势,根本就容不得燕离以原有的身份出现。
自他与爱儿遇袭以来,姜氏一族能够平安无事地支撑到现在,基本上没有遭
受什么大动荡,其中固然有妻子在主持大局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燕离的姜氏,并不仅仅只是失去一位绝世剑手坐镇那么
简单。
燕离身为前燕太子,故国虽已不复存在,但仍有数以万计的燕人流落于中原
诸国。
特别是与楚国历来不对付的大秦,其收留的燕人最多,人数逾四、五万人。
大秦之所以收留这么多人,实不安好心。
因这些燕人当中至今仍有不少人,一直期待着作为太子的燕离能振臂一呼,
带领全体燕人复国。
大秦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这些燕人。
楚王与燕王有旧,对流落楚国的燕离保持着礼待,可是流落于诸国的燕人一
直不忘旧国,终究令每一位君主心生忌惮。
国境内至少分散收留有近万燕人,且前燕太子也在的楚国,自然对此最为敏
感。
燕离入主姜氏,在增大后者声势与实力的同时,也令到姜氏成为楚王暗中留
心的所在。
现时的姜氏虽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
但燕离与爱子带领数百姜氏精锐一夜消失,姜氏变成了一头被断去利爪的猛
虎,威胁大降。
这也是背后的敌人能够暂时容忍姜氏的根本原因。
若燕离在这个时候归来,不仅会引起敌人的惊惧,甚至可能令对方孤注一掷。
皆因参与整个事件的主要人物年仲,与那名巫庙祭司,他们的身份已被燕离
亲眼确认。
一旦他们知道燕离没死,他们势将抛开所有顾虑,迎接姜氏的将是灭顶之灾。
正因燕离打从一开始便想通此点,因此他才必须以全新的身份面貌出现。
而退一步,以隐瞒身份的方式回来,这条路也难以行通。
因为姜氏内部有敌人的内奸,并且人数一定不少。
姜氏内部的主要人物,甚至包括他妻子平日的一举一动,定然有内奸在暗中
关注,随时透露至外界。
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日不除内奸,这条路一日也无法行通。
邑上公子祁青虽一直深受夫妇二人信任,可遭受过赵骞背叛的燕离,现时整
个姜氏除他最心爱的妻子以外,他根本不能保证谁可以信任。
连祁青也不能例外。
正因深知个中形势之复杂,燕离心中才会这么纠结痛楚。
但不管怎样,与妻子相认仍是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
燕离现时不愿去想太多,一切留待与爱妻相认之后再作决定。
只是燕离心里清楚,妻子与祁青眼下的关系,短时间内是无法改变,亦不能
改变的。
接下来的几日,燕离仍旧勤勤恳恳地执行手里的工作。
一边等待爱妻的出现。
但自数日前妻子来过后花园的那次,过后她便再没有出现。
燕离心中难免有些心焦。
他已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性,不能再将珍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就在燕离有些迫切地盘算着,是否该想什么借口,主动去与妻子见面的时候。
这日午间,燕离朝思暮想的妻子,终再一次来到了后花园。
与上回一样,邑上公子祁青这次仍陪伴在妻子的身边。
由于他们两人联袂而来之时,燕离正站在花丛中间给花儿浇水,因此两人步
入花园的第一刻,便见到了燕离。
燕离抬眼望去,立即装出见到主人家时的恭敬模样。
与分别之前相比,妻子姜卿月略微清减了少许。
她今日身着白色的繁花罗裙,外披着一件纱肩,裙摆下洁白绣鞋轻盈迈来之
间,身姿窈窕盈盈,当真是美艳绝伦。
而她身旁的祁青则一身天蓝的长袍,风度翩翩。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在见到燕离出现的时候,皆略带愕然地止住了脚步。
祁青显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有些皱眉。
「你是何人?」
燕离强压下重遇爱妻的激荡心绪,以及对两人站在一起时宛若一对壁人般生
出的些许妒意。
忙放下手中水壶,恭敬地步向二人,一礼道。
「见过夫人,见过公子。」
「在下徐桥,受大管家之命,负责夫人这片花园的照看工作。」
听到他的话,祁青登时想起前些时日大管家姜福与他提过几句。
说是一位新进府的徐姓食客颇有才能,不到半个月便救活了不少他们夫人心
爱的花卉。
当下神色一缓,点了点头,「原来是徐先生,在下祁青。」
燕离忙道:「祁公子。」
两人对话之时,默立一旁的姜卿月,一对美眸一直紧紧放在燕离身上。
她秀气的眸子凝神看着他,柳眉微微紧蹙,像在思索着什么。
而当对方的眼睛不经意间与自己接触到的一刹那。
姜卿月娇躯出乎燕离意料之外的一震。
秀眸之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喜意。
夫妻之间近二十年的亲密与相处,令燕离在见到姜卿月蓦地垂下螓首,以掩
饰着她秀目之中那无法压制的震撼与惊喜时。
他便知道,妻子已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认出他来。
燕离心头泛起浓浓的宽慰。
他改容换貌地重回姜氏,所遇到的人之中,包括大管家姜福与眼前的邑上公
子祁青,这些非常熟悉他的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身份。
可是心爱的娇妻,仅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立即联想到是他。
燕离难掩心头欣慰。
姜卿月不愧为位列楚国三大剑手之一的人。
即便认出丈夫,再次抬起螓首之时,已将芳心深处的激荡掩饰得毫无异状。
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紧接着和颜悦色地望向燕离,朱唇轻启道:「妾身的这片花园近来染了病害,
枯死了许多心爱的花儿。妾身请了许多人来救治,都无济于事。」
「想不到徐先生一来,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便让妾身这片花园重新唤发生
机,更胜往昔,这全是徐先生你一人的功劳。」
燕离忙道:「夫人谬赞了,这些都只是在下的份内之事。」
姜卿月紧望着她,秀目掠起一丝迷蒙地道,「先生无需自谦。」
「这片花园乃妾身与已过了身的夫君最为钟爱的,这里每枯谢一朵花,妾身
都会心痛不已。」
「如今先生令这片花园重泛生机,实不啻于妾身的恩人,稍后我会亲自与大
管家说,定不会少了先生的奖赏。」
「多谢夫人。」
姜卿月随后柔声道:「我与祁公子尚有事要谈,晚些时候会单独请先生到妾
身的小楼一叙,既是感谢先生,也是向先生请教一番。」
姜卿月当着身边祁青的面,轻柔感激的几句话语,立即在其面前营造出燕离
得到她感谢与器重的一幕。
而偏偏祁青还非常清楚,姜卿月的所说与所做合情又合理,根本不会引起祁
青的半点怀疑。
三言两语,立刻就给燕离创造了接下来与姜卿月单独相处,也不至引起他人
怀疑的局面。
燕离压下心头的激荡,恭敬地道:「多谢夫人。」
「在下便先行告退。」
他知道妻子只是为了不引起祁青的起疑,才刻意让他先离开。
燕离耐心地在前堂等候。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祁青与妻子谈完了话,步伐匆匆地从花园出来。
见到燕离,祁青还颇为客气地与他打了声招呼,这才离开。
不一会儿,妻子身旁的贴身侍女盛雪过来请他。
「徐先生,我们夫人请先生到后堂一叙。」
燕离压下心头的激荡,起身道:「有劳。」
片刻之后,侍女盛雪将燕离带到了后堂。
「夫人,徐先生到了。」
盛雪作为姜卿月身旁数位贴身侍女之一,服侍燕离夫妇二人也有六七年时间,
算得上是与燕离接触最久的人之一了。
但一路行来,就连盛雪也丝毫没有在燕离身上发觉到任何异常。
可见夫妇二人之间,是何等的心灵相通。
「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徐先生请教,盛雪,你先出去吧。」
「是,夫人。」
盛雪随即退了出去,离开前掩上大门。
大门掩上的那一刻,姜卿月即从原位站起身来,用一种极为异常的目光望着
燕离。
易容过后的燕离,平日里走路的姿态与步伐都做出了细微的更改。
但在跨入门槛之后,他并没有作任何伪装,而是恢复了原来行走的步态。
当姜卿月见他正面走来,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
「夫君,是你么?」
燕离当然知道瞒不过她。
他温柔地望着爱妻,用原来的声音答道:「是我,夫人。」
只听姜卿月「呵」的一声。
下一刻,芳馨满体。
姜卿月动人的身姿已飞扑至燕离的身上。
「真的是你……夫君。」
「刚刚在花园里见到你之时,妾身仍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没想到真是你……」
姜卿月声音激颤地道。
「对不起,夫人,害你久等了。」
「我一直都想早些回来,只是脱不开身。」
燕离无比歉然地搂着心爱的娇妻,感受着她罗裙下那充满弹性的丰凝肉体,
心中同样激荡万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化解不开的柔情。
姜卿月轻抚他的脸庞,颤声道:「你怎地变成这副模样?」
「我易了容,有时间我再慢慢与你说。」燕离解释道。
姜卿月放下心来,紧紧地与丈夫再一次紧拥在一起。
片刻之后,姜卿月想起了一事,玉容剧变。
「陵儿呢?」
「陵儿他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燕离忙紧紧握住爱妻的玉手,柔声道:「不要担心,他很好。」
燕离低声解释了一会儿,跟着才凑至妻子的耳畔,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陵儿现时正在殷下行宫,他已被剑圣他老人家收为传人,待他技艺大成之
后便会回来,我心切家族的形势,先一步回来。」
惊悉爱儿平安无事,姜卿月可谓又惊又喜。
再得闻爱儿竟已被剑圣闵于收为传人之时,姜卿月终猛然抬起头来,如花似
月的玉容上霍然动容。
「陵儿竟有这般天大的造化……」
燕离又细说了一会儿。
一番重逢的惊喜过后,夫妻二人虽谁也不愿这样分开,希望能继续相拥下去。
但现实的难题重新摆回夫妇二人的面前,他们不得不暂且抛开儿女情长。
姜卿月依依不舍地离开丈夫的怀抱,轻轻一叹,「我们先坐下再说吧。」
燕离点了点头。
后堂这里并不安全,随时都会有人进来。
事实上,对于现时的夫妻二人来说,两人想要密话,整个姜氏或王都,都没
有哪个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们现时必须小心谨慎,绝不能在任何一丝半点的细节上露出马脚。
特别是当姜卿月已知道,自家夫君被三大剑手之一的年仲,以卑劣的手段贯
穿心脉,并在剑身上淬下剧毒,此生已再也不能与人动手时。
她心中剧痛,对丈夫如今的身份,更是不敢有半点差池。
姜卿月强忍着心头的激荡,压低声音对丈夫说道,「家族里有敌人安插的耳
目,我们暂时不能私下相处太久,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后面我会想办法提高你的位置,到时候才不会引起敌人的猜忌。」
燕离点了点头。
一盏茶的时间,对于久别重逢的夫妇二人,实在是太有限。
但不论是姜卿月还是燕离,都非常清楚他们眼下绝不能行差踏错。
若惹起敌人的警觉,被人怀疑燕离的身份,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特别是在
燕离已失去卓绝剑术护身的现今。
他们是不得不小心。
因而夫妻俩相认的第一次,却是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可互诉衷肠,只能以最简
短的话,互诉对方分开后的这九个月里,双方各自的际遇。
一盏茶的时间一瞬即逝。
燕离不得不忍痛起身,「我得先走了。」
姜卿月不舍地轻叹一声。
她红唇紧紧抿着,终忍不住在最后的时刻握紧了丈夫的手。
虽然燕离现时是一副完全陌生的模样,却丝毫不影响她秀目之中所蕴含的深
切情意。
燕离见状,哪还忍得住。
当下便低下头去,痛吻了一番妻子的香唇,这才忍痛离开。
燕离前脚刚准备走,后堂大门后脚即被姜卿月的大兄姜承咋呼地推开。
燕离猛然一惊,不禁庆幸方才痛吻妻子之后,能够硬起心肠分开来,否则刚
刚的一幕必然落在他这位大舅兄的眼里,事情便糟糕透顶。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与妻子对触,亦从后者眸中看到了一丝后怕与庆幸。
这才与姜承告罪一声,匆匆离开。
从姜承那紧急的眉头里,燕离知道这位大舅兄稍后定会追问他,燕离并不担
心,姜卿月会很好的应付。
步出后堂大门,燕离重重地长舒一口气。
与爱妻相认之后,燕离出乎意料的摆脱了相认之前那患得患失的心情。
昂扬的斗志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这是妻子给予他的力量。
唯一的遗憾便是目前姜卿月想要私下与他独处,并不容易。
因为双方的身份地位差距巨大,若眼下燕离与姜卿月接触频繁,不出数日,
必引起敌人警觉。
当下他只能等。
他相信以爱妻的冰雪聪明,很快会有解决的办法。
姜卿月确实在为此作着努力。
借由着为她护理好后花园的这一功劳,姜卿月随即便对燕离进行了重赏,且
将其职位提升了一大截。
而燕离护理花园之事,也是由大管家姜福一手安排的,根本不会引起他人的
怀疑。
姜卿月为了更进一步显示她的欣悦,还连同大管家也作出了赏赐,可谓做到
万无一失。
燕离被提拔到了普通客卿之位后,算是获得了为主人出谋划策的资格。
姜卿月为了不引起家族怀疑,继续提拔燕离的职位,甚至让燕离当众为她那
两个不争气的兄长说话,而她勉为其难应允两位兄长提出的要求。
答应给她的大长兄纳娶一位当红歌姬为妾。
应允她的二长兄,帮他的独子,亦是姜卿月的侄儿姜子安进都护府捞得一个
职位。
这是她的两位兄长一直希望她应允,而姜卿月一直不肯同意的事。
为了进一步提升燕离在姜氏的地位,姜卿月一手安排了此事。
而燕离也成功地得到了她两位兄长的极大好感与信任,很快被两人视作心腹。
在重返姜氏的两个月后,燕离终成功成为姜氏的座上客卿。
虽仍远比不上邑上公子祁青,但已属有资格在姜卿月独居的卿月楼内,接受
她单独召见,而不会引起旁人警觉的身份了。
这一日,王都突然传来消息。
病重的齐太公,昏迷了三天三夜不醒,已陷入弥留之际。
邑上公子祁青外出办事尚未回府,姜卿月与两位兄长紧急议事之后,接连召
见了多位家族客卿,至她的卿月楼内密谈。
为惑人耳目,姜卿月直到傍晚时分,才命人去请燕离前来。
姜卿月独居的卿月楼是一座三层高的红色小楼,造型古朴雅致,登上楼顶,
可俯瞰整个卿月园内的美丽景色。
以往夫妻二人最是喜爱在小楼的顶层,欣赏雪景或夜景。
但现时今日,夫妻二人早已没有半点兴致。
二楼的书斋内。
面对心爱的丈夫,姜卿月毫不掩饰玉容上的愁绪。
「齐老爷子恐怕撑不过这两日了,夫君有什么看法?」
燕离坐在她身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生死有命,难以强求。」
「待齐太公一去,我们便必须立即将解婚书送往齐府。」
姜卿月微一颌首,表示同意。
事实上,她是姜氏上下由一开始就最力主要解除两家婚事的人。
燕离父子遇袭一事,两家之间的婚事就是引火索。
此前姜卿月不是没有要解婚,但齐太公当时状态尚算好,却是拒绝了她要解
婚的要求。
面对姜卿月的坚持,齐太公差人来回话说,只要一日尚未找到燕陵的尸身,
他便还有活着的可能,两家的婚约仍然作数。
齐太公发话,是以连姜卿月也没有办法。
但不管是姜卿月还是燕离,心中都非常清楚,成为了巫神女的齐氏小姐齐湘
君,如今身份尊贵无比,连带着齐氏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齐太公执意要履行婚约,但对齐氏上下而言,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因为巫神女是各国王孙公子竞相竞逐裙下的尊贵存在,各国比之姜氏更强的
权贵并非没有。
巫神女嫁入姜氏,对现时的齐氏并没有太大好处,得益的只是姜氏。
只是巫神女一直不表态,齐氏上下没人能违逆齐太公的意思。
如今齐太公大限已至,这婚事首先成为摆在夫妻面前的巨大难题。
姜卿月有些疲乏地道:「我今日召见了家族内不少人,绝大部分的人都坚持
要继续履行婚约,除非巫神女亲开尊口要解除。」
燕离摇头道,「没用的。」
「齐太公一走,就算我们不提出,齐氏也一定会率先提出。倒不如我们主动,
给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姜卿月也点了点头。
她微微轻叹,道:「当你告诉我陵儿平安无事,且拜得剑圣他老人家为师时,
我当时还心喜着,我家陵儿完全有资格配得上巫神女。待他以后技成归来,便继
续两家婚事也无妨。」
「可是听到你说,那日围攻你们的人里有巫庙的祭司,那时我便知道,这婚
事是不论如何也必须得解的。」
「不管陵儿回来之后,会如何怪我怨我,甚至是恨我这作娘亲的,为了他好,
我也必须这么做。」
「希望他能理解他爹娘的苦衷。」燕离苦笑道。
他们当然知道爱儿对齐氏小姐的情意。
但巫庙参与其中,事情非同小可。
只有解除了这桩婚事,才能正面地告诉天下人,告诉幕后的主使者,燕氏父
子已死。
如此,敌人方能解除对姜氏的戒备。
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只能这么做。
燕离此时神情凝重地道:「王都那边最近也传风闻,说是大王近来又染了风
寒,病情加重。」
姜卿月略微一顿,道:「妾身从琳阳郡主那边收到的消息,说北临君这半个
月里夜夜笙歌,欢饮达旦。他这么高兴,如此看来,恐怕王都的风闻是真的。」
燕离深吸了一口气。
「恐怕王上的情况,已到了同样恶劣的地步,北临君方这般肆无忌惮地纵情
声色。」
除楚王最为宠信的大奸臣右相司马道之外,王储北临君商望便是横压在姜氏
之上的另一块巨石。
他的情况与司马道尚有不同的地方,便是牵涉到男女之间的情事。
但也因此更加的难以对付。
幸而两者之间同样互相忌惮,否则姜氏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北临君前日又遣人来府上,相请夫人出席他的筵席?」
「……」
「我以身体抱恙为由,把他的人打发走了。」
谈及北临君商望,两人出奇地沉默了下来。
半晌,燕离深吸了一口气,终说出了他心中极之不愿意说,却又不得不说的
话。
「他一直对夫人你死心不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终究还是得让邑上公子祁
青作你二人的挡箭牌。」
这两个月里,北临君步步紧迫。
全王都的人都已看出,没有了楚王的压制,北临君对姜卿月已是势在必得。
最紧张的当属邑上公子祁青,他苦苦追求着姜卿月,但在身为丈夫的燕离重
返姜氏的现今,姜卿月近来反而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其实夫妇二人并非第一次谈及关于北临君的话题。
两人都是聪明人,清楚地明白,眼下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姜卿月挑选一
个各方面都能令北临君知难而退的追求者,以惑北临君的耳目。
可姜卿月不肯答应。
因夫妻二人早已心意相通,许多事情不需宣诸于口,双方心里都一清二楚。
虽说最终的目的是惑人耳目,可姜氏内耳目众多,一丁点的风吹草动根本就
瞒不过内奸的眼线。
一旦姜卿月选择了某个追求者,为了做给外界看,说不得要假戏真做。
谁能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甚至是……同床而寝?
夫妻二人谈及此事之时,虽然都刻意地去避开了这难以回避的一点。
但不管是作为妻子的姜卿月,还是作为丈夫的燕离,都清楚明白,一旦作出
这个选择,两人都必须接受一切的后果。
今日再度谈及这个话题,姜卿月没有似第一次那般斩钉截铁地拒绝。
而是陷入了沉默。
她抬起眸眼,紧紧望着丈夫:「妾身……不能这般做。」
燕离叹了一口气,道:「为了陵儿,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如今的楚国早已危机四伏,暗流激涌,如果我们不能在这段时间暗中尽可
能地布置好一切,待陵儿归来,他势将面对无与伦比的可怕敌人。」
姜卿月紧紧抿着红唇,「这些……妾身都知道,可是这样做……太委屈夫君
了……」
「若能选择,谁人愿意这般选。」燕离叹道,「只恨我如今已不能与人动手,
只能藏于暗处,纵想出面帮衬于夫人,也有心无力。」
「祁青出身权贵,人脉极广,是北临君也忌惮的人,且剑术不在你我之下,
又是你我皆信任的人,他是最合适的对象了。」
「你我夫妻一体,多余的话便无需赘述,一切都是为了陵儿。」
姜卿月垂下螓首,欲语还休。
见到妻子这般神态,燕离知道,她嘴上没有明言,但心中已经无奈作出了决
定。
她不明言只是不想伤他这作丈夫的心。
这一刻,燕离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屋外脚步声接近。
侍女盛雪的声音传来。
「夫人,祁公子回来了,在外头求见夫人。」
姜卿月像突然惊醒过来似的,秀眸飞快地瞥了丈夫一眼。
燕离知道,妻子是由于心境上的改变,已作出了即将接纳祁青这位优秀追求
者的决定。
由于他这作丈夫的还在这里,她在听到与新任情人的话语,本能的生出妻子
对丈夫愧疚的心态,才有这飞快瞥他一眼的举动。
燕离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积聚的酸闷之意一口气吐个干净。
他强压下心头翻腾滚烫的醋意,装出若无其事的语气道。
「他来了,待夫人见了他之后,与他好好谈谈,后续的情况再碰头相谈吧。」
姜卿月紧抿着红唇,点了点头,却是心乱如麻。
燕离步出书斋,在书斋外的长廊与行色匆匆的祁青打了个照面。
燕离恭敬施礼,但祁青只是略为冷淡地一颌首,两人便错身而过。
看着祁青目若朗星,长身玉立的身姿没入房中,燕离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
滚激荡的混乱心绪,转身离开。
书斋内,祁青出奇的有些沉默。
半晌后,他才沉着声道:「月姬近来似乎与这徐先生走得挺近?」
心神尚有些不属的姜卿月,终于回过神来。
她瞧见祁青罕有地沉着面色,再联想到他语气中泛起的醋意,知道他对燕离
起了妒忌。
姜卿月一对秀目忍不住落在他神采英拔的一张俊脸上。
祁青能被世人尊为三大公子,确有着他的不凡之处。
除了剑术超卓,足智多谋以外,他丰神如玉的俊雅外形,也同样足令他成为
无数女子梦中的情郎。
凭心而论,抛开对丈夫夫妻情意,若不带任何偏见地比较二人,祁青各方各
面都绝不会逊色于燕离。
甚至在品貌与外形上,祁青比之儒雅的燕离尚且要更加俊采几分。
且他也更加年轻,比之姜卿月尚要年轻了六七岁。
对于他苦苦追求于自己,姜卿月其实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但是基于女人的端重自持,在与丈夫相认之后,姜卿月做不到去接受他的追
求。
因此,她近些时日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疏远祁青。
姜卿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举动,隐隐约约地伤害到了祁青。
否则的话,她在外人面前一直刻意保持着的与丈夫的合理距离,不会到了祁
青的眼里,变成了略带妒忌的语气。
姜卿月抿了抿嘴,红唇小口轻轻吐言道:「你吃醋了?」
祁青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姜卿月会用这般亲近的话语回应他。
「我……」
他愣了愣,一时之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姜卿月秀目温柔地望着他,柔婉悦耳的话珠从她的檀口中一字字地送入祁青
耳中。
「徐先生是有才干之人,妾身自然因此而器重于他,你又何需吃他的醋?」
祁青张了张嘴,这一刻似乎才醒悟过来。
「月姬,你……」
「这些日子,妾身冷落了你,是妾身的不对。」姜卿月轻轻道,「妾身跟你
赔声不是,希望你不要错怪了徐先生。」
祁青双目猛然一亮,终于明白到了姜卿月对他表露歉意的真正用意。
他一把捉住姜卿月的葇荑,神情激动地道:「月姬……你……」
「你是否决定要答应于我?」
姜卿月没有径直回应他。
但她雪白的玉颊上已当场飞起一朵红云,被祁青紧紧捉住的芊手也没有从他
手里挣开,不啻于用行动回应了他的话。
祁青激动得整个人几乎要站起来。
他急促地喘着气,一脸不敢置信地紧紧盯着眼前这明艳动人,美得仿如天仙
一般的玉人。
祁青再也忍不住。
他一把将姜卿月从椅子拉了起身,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身,立时凑下身去,
嘴唇重重地吻上她红润的香唇。
「嗯……」
姜卿月挺翘的琼鼻哼出一声令人热血沸腾的轻吟。
她没有推开祁青,反而伸出玉手,轻轻地与祁青温柔相拥。
四片唇瓣紧紧地贴在一起。
祁青如饥似渴地痛吻着怀中玉人的香艳的红唇。
姜卿月亦秀眸微闭,红唇与祁青情意绵绵地交缠在一起。
两人你来我往,激吻得啧啧作响。
不知吻了多久,直吻到姜卿月已有些娇喘,双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双唇。
「我真是……作梦都没有想到,月姬你竟答应了我祁青的追求……」
祁青紧搂着姜卿月,胸膛因难以抑制的激动而在剧烈地起伏着。
他喘着粗气,语气中仍带着难以置信。
唇分之后,依偎在祁青胸前的姜卿月低着云鬟,却已清楚地看到她已晕红双
颊,不胜娇艳。
姜卿月贵为当世三大美人之一,身份尊贵,又美如天仙。
看着玉人近在眼前,般般入画的盛颜仙姿,鼻中再嗅着她动人的体香。
祁青能感觉到体内的情火在开始盛燃。
第十二章
祁青心中情火激荡。
怀中这贵为当世三大美人的天仙玉人,终答应了他的苦苦追求。
祁青简直如置梦中,不敢相信这事实。
他搂拥着姜卿月柔软动人的玉体,两人的身体毫无隔阂地紧贴在一起。
祁青神魂一阵颠倒,肉体厮磨之间,他下身的欲火难以自抑地升腾而起。
被他紧搂于身前的姜卿月,清晰地感觉到了身前男人,那昂然耸立的事物正
隔着衣物,与她的肉体在厮磨紧贴。
祁青胯下阳物的坚硬,令已有九个多月未曾被男人碰过身子的姜卿月,遍体
生出酥酥麻麻,仿似电流掠过的异样之感。
她不禁心神俱醉,腮晕潮红。
「月姬……」
祁青带着强烈渴望的呢喃,陡然传入耳中。
姜卿月突然清醒了过来。
芳心深处,陡然升腾起对丈夫燕离深深的愧疚之感。
她倏地一把推开了祁青。
「月姬,你……」
前一刻,二人仍亲密无间地紧拥在一起,享受着男女之间的浓情蜜意。
下一刻,还想着要与怀中的绝色玉人有更进一步的亲热,却猝不及防地被一
把推开。
姜卿月的动作实过于突然,令祁青一时之间备感惊愕。
望见祁青面上现出的错愕与不解,姜卿月也知自己方才的反应似是有些过激
了。
她微微轻喘着,刻意放柔语调,道:「眼下非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们先谈
正事再说吧。」
祁青略微一顿。
虽然很是不舍,但他也知道,月姬姜卿月身份雍容高贵,性情端庄自持。
虽说她已答应了自己的追求,但现时姜卿月能与自己紧拥相吻,已是他三世
修来的福份。
与姜卿月私下相处之时,一切需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绝不能操之过急。
祁青自认自己是一位各方各面,皆能够配得上她这绝色贵女的谦谦君子。
横竖随着接下来的相处与发展,与姜卿月发生肌肤之亲乃水到渠成之事,倘
若过于急不可奈,说不定会惹来眼前玉人的反感,更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祁青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神色一整,两人相对坐下。
「月姬指的是齐太公之事吧,我便是收到了消息,才立即赶回来。」
顿了顿,祁青沉吟着道:「齐太公大去之日已近,月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姜卿月把方才与丈夫燕离共同商议的决定说了出来。
祁青陷入了一阵沉默。
半晌后,他才无奈地点了点头,「现时也只能这么做了,解除婚约这件事便
交由我去办吧。」
「此事宜早不宜迟,稍后我会先提前放出风声,也好缓解姜氏目前的一部分
压力。」
姜卿月软款温柔地望了他一眼,「你办事我素来放心,就交给你了。」
祁青见她看向自己的这一眼,眸中有秋波在流动。
那风情万种的绰约气质,真可谓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特别是现如今,她已明确答应了自己的追求,从名义上,现已是他祁青的女
人。
这种心理上的自豪感,真个是叫人心荡神旌。
祁青忍不住伸过手去,轻轻握紧了姜卿月的玉手,柔声道:「我回来的时候,
听到有人说北临君前几日又派人来相请月姬,有这回事?」
姜卿月有些微泛红晕地嗔了他一眼,却没有将素手从他手上挣脱。
「妾身以身体抱恙为由,把他的人给打发走了。」
祁青先是冷哼一声,「北临君是看准了大王病重,已至药石难愈的地步,近
来是愈发放肆了。」
他跟着面带温柔地深情凝望着姜卿月。
「我看,我们不如立即公开我们的关系,也好让北临君知难而退,不知月姬
意下如何?」
姜卿月冰雪聪明。
她其实能够猜到祁青这个提议背后所蕴含的含意,并不只是单纯的要让北临
君知难而退。
姜卿月知道,谦谦君子如祁青者,亦难以避免地如她所遇到的绝大多数男人
一样,无法自拔地的疯狂迷恋着她的美貌。
如今她已默许祁青的追求,祁青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天下人宣告他对自己
的所有权。
这是天下间任何一个男人,作梦都想要做的自豪之事。
他的提议原本倒也无伤大雅。
但是姜卿月却是不得不为她心爱的夫君考虑。
接受祁青的追求,本就是别无选择之下的无奈之举。
夫妻二人心意相通,许多事情无需明言,双方都清楚。
姜卿月轻声道,「家族内耳目众多,北临君那边不用多久就会收到风闻,没
有这个必要了。」
祁青心忖虽是如此,可心中仍不免有些失望。
因主动公布两人的关系,与被动泄出风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效果。
但他听出了姜卿月话内的意思,也不好再坚持。
祁青站起身来,「如此,我便先去着手安排放出解婚风声一事。」
姜卿月轻轻颌首。
祁青起身之后,没有立即离开。
略一停顿,他忽然再一次把姜卿月搂入怀里,并俯下身去,嘴巴重重地吻上
姜卿月红润的朱唇。
「嗯……」
姜卿月哼出一声轻吟,但并没有推开他。
两人在书斋内又亲了一会儿嘴,直至祁青心满意足之后,这才春风满面地离
开。
姜卿月则轻轻叹了一口气,芳心却是有些纷乱呈杂。
离开卿月园后,燕离在府内的南园处碰到了其他几位家族的座上客卿。
化名徐桥的燕离,现时在府上其余者的眼中,是姜卿月跟前的红人。
围坐在园中的几人拉住了他,神色凝重地参详着齐氏那边的变动所带来的影
响。
诸人都意见不一,燕离则保留着意见,并未过多发表看法。
「大家都在,正好,我有事情正要与诸位商议。」
这时,邑上公子祁青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众人连忙起身打招呼。
「祁公子。」
「我刚与月姬谈完,我已让人去请大公子与二公子了,诸位与我先一齐到前
堂吧。」
说着,祁青目光无意中见到燕离也在场。
他先是一愣,但很快便立即换上了一副与此前完全不同的亲近态度,道。
「徐先生也在,那更好了,接下来商议兹事体大,绝不能少了先生,也请徐
先生一并前来。」
见到祁青主动邀请,在座的其余几位座上客卿都露出了讶色。
眼前这位新晋的客卿徐先生,虽入府不久便得他们夫人器重,可在场的几人
皆明里暗里地感觉到,邑上公子祁青对这位徐先生态度一直颇为冷淡。
为何今日他的态度出现如此巨大的转变?
诸人能坐到诺大一个姜氏的座上客卿之位,自然都有几分眼力。
看得出邑上公子对徐先生的亲近是发自于肺腑,绝非虚假。
更教人奇怪的是,邑上公子此次回来见过月姬之后,为何突然换上一副春风
满面的样子。
实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在场诸人之中,唯燕离一人对祁青因何这刻春风满面的模样,最为心知肚明。
他之所以如此,并且对自己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转变,无需明述,是因为妻
子在他离开后,终做出了选择。
她已答应了祁青的追求。
苦涩。
刺痛。
甚或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妒忌。
燕离的心中也说不清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但他的面上却还必须强自忍着,不能表露出一丝半点的异常。
表面上还得装出受宠若惊,欣然应邀的神态。
个中苦楚,实难以为外人道。
当天夜里。
在所居屋子的榻子上,燕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自与妻子成婚后,夫妻二人在婚后的这十数年里一直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大婚夜,夫妻俩深情凝望,与对方立下白头偕老誓约的一幕,仍仿似昨日。
但危机四伏的现实,却逼迫夫妻二人不得不亲手敲碎当日立下的美好誓愿。
燕离自认为自己非是小肚鸡肠之人。
他心中也清楚成大事者,绝不能拘于小节。
何况夫妻二人的决定,为的不仅仅是他们身后庞大的家族,更关乎着他们唯
一的爱儿燕陵。
若非如此,燕离也不会强忍着心中难言的痛楚,数度与妻子认真商讨此事。
为了他们的爱儿,夫妻二人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可纵然燕离心中早已做好准备,也自认自己能够承受这个决定所带来的一切
后果。
然而当他看见祁青从妻子的书斋内出来后,那满脸红光,春风得意的神态之
时。
那股隐藏于心底深处的痛楚,仍旧毫无征兆地迸发出来。
白天时,燕离尚能尽量不去想那么多。
到了夜里,当燕离一个人孤枕难眠之际,过往与妻子亲热温存的一幕幕,便
历历浮上心头。
这些幸福甜蜜的往事浮现心间,另一种难言的苦涩便随之而现。
妻子贵为当世三大美人之一,容貌美艳绝伦,竞逐于她的裙下之臣如过江之
鲫。
对这些数不胜数的追求者,妻子素来都不假与辞色。
邑上公子祁青成了无数追求者中,独占鳌头的第一人。
能够追求到三大美人之一的月姬姜卿月,同为男人,燕离能够体会到那是一
种何等巨大的成就感与征服感。
对于世间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那是没有任何事物足以比拟的。
祁青作为楚国三大公子,风度翩翩,受无数豪门贵女钟睐,游戏于花丛。
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在此前与妻子的数次密会的时候,他们都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夫妻谁也没
有提,但谁都心中有数。
妻子美艳绝伦,祁青与她在一起,发生肌肤之亲是必然的事情。
这件事,才是横在夫妻两人心头不敢碰触,也不敢提及的一根刺。
偏偏又必须忍受。
燕离心中的痛楚,实难以为外人言道。
翌日。
在邑上公子祁青昨夜刻意放出风声的情况下。
一大清早,姜氏将与齐氏解除婚约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楚都。
王城上下立即受到极大震动。
皆因姜氏与齐氏的婚约,关系到了如今已贵为巫庙神女的齐家小姐齐湘君,
想不引起轰动都难。
由于此前姜卿月想要解除婚约一事,仅限于姜齐二族内部,外界知晓的人少
之又少。
如今齐太公大限已到,姜氏已根本不打算掩盖,故意以广而告之的方式放出
风声来。
不用多久,这则震撼的消息不仅将传遍整个楚国,更将插上翅膀飞遍中原诸
国。
就在整个王城上下尚未消化这则消息,无数人四下打听这则消息的真切性。
从齐氏一族传来了消息。
齐氏同意姜氏递呈而来的解婚书!
王都上下一片哗然。
齐氏的回应背后,带来了两个令人震撼的信息。
一个是两族解婚一事确凿,巫神女已恢复自由之身,再无疑点。
另一个,王都上下绝大多数人都在猜疑,已失踪了将近九个月,至今仍毫无
音讯的燕氏父子,是否已双双遭受到了不幸。
否则的话,姜氏怎可能痛下手来割肉,放弃与巫神女的婚事。
齐氏那边迅速同意得唯恐慢上半步,深怕姜氏又反悔的举止,更让人加深这
层猜测。
王都内,一些不愿坐看三大氏族壮大的人暗地里在抚掌庆幸。
也有不少人不免叹息。
经此一事,天下人都已知道,三大氏族之一的姜氏已元气大伤,且永远无法
回复到曾经的盛极时刻。
取而代之的,是同为三大氏族的齐氏,地位不仅不会随着齐太公的即将逝去
而滑落。
反而随着两族婚约的解除,恢复了自由之身的巫神女,势将令其身后的家族
地位更上一层楼。
齐氏小姐齐湘君不仅贵为巫庙神女,其本人更与月姬姜卿月同为当世三大美
人之一,有着倾国倾城的绝色美貌。
有幸见过她的每一位贵胄俊逸,绝大多数都曾在事后对旁人倾吐,他们在面
对着巫神女之时,再才华横溢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出自惭形秽,配不上对方的
心理。
巫神女的美,是另一种有别于月姬姜卿月的倾世之美。
月姬雍容华贵,美艳绝伦,但凡第一次见到她的男人,心中想到的绝大多数
都是竞逐于她的裙下,与她共赴美妙的巫山。
而巫神女高贵典雅,倾世绝艳。
想得到她芳心的人更远甚于得到她肉体。皆因见过她的人皆个个自知,想得
巫神女倾心暗许,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如能得她芳心暗许,再借由此水到渠成地得到她尊贵的肉体,那更将是身为
男人无上的自豪与荣耀。
放在以前,能够享受到这独一一份殊荣的该只有月姬之子燕陵。
现如今两家已相互递呈了解婚书,巫神女终恢复了自由之身。
眼下,天下间所有王孙公子皆有了公平的竞争机会。
谁人能有幸迎娶巫神女,其与身后的家族势力,便能获得一步登天的捷径。
整个楚国王都,亦因此而陷入一片轰动之中。
这件事情,很快席卷王城,成为上至王孙公子们,下至贩夫走卒茶余饭后三
句不离的话题。
姜氏府邸。
后花园的小亭中,姜卿月与祁青正在谈话。
「王都上下,现在绝大多数人都在谈论着,齐氏会选择谁人成为他们的下一
任姑爷。」祁青手执纸扇,神态洒意地说道。
如今两族之间婚约已解,姜氏暗中面临的压力大减,深悉个中内情的祁青,
心情也轻松写意了很多。
不过姜卿月并没有如他那般轻松。
盖因她很清楚,她的爱儿燕陵对齐湘君一往情深,两族婚事已解,虽缓了姜
氏燃眉之急。
但今后当她爱儿归来,得闻此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连她这作娘亲的也
难以预料。
试问姜卿月如何轻松得起来。
因而哪怕齐氏那边的事后续已与姜氏无关,但事关他们的爱儿燕陵,姜卿月
仍忍不住暗中关注着事态的进展。
沉默片响,姜卿缓缓道:「齐氏那边有属意的对象了吗?」
「两族解婚的消息传开后,听说齐氏那边门槛都快被登门的人踩平了。」
祁青摇头道:「但是短时间内,齐氏应该不会那么快就下决定。」
姜卿月微一颌首,表示同意。
巫神女齐湘君现时成已为所有王公权贵子弟梦寐以求,争相竞逐于裙下的存
在。
但由于其身份独特超然,除了楚国之外,诸国权贵也势必要横插进来,并为
此暗中角力。
谁人能将巫神女迎娶入门,其身后的势力乃至国家,都将获得难以估量的好
处。
这是诸国谁都不会轻易放手的。
可以说,因为姜氏的解婚之举,令地位本就超然的巫神女,达到了前所未有
空前的关注高度。
换作他们是齐氏的当家之人,现时要做的就一定是待价而沽,选择能够给予
齐氏一族最大益处的人作为联姻对象。
巫神女齐湘君与他们爱儿燕陵同岁,有足够的时间。
因此,现时急的是数之不尽的追求者与各大世族势力,最不急的反倒是齐氏
一族。
祁青轻摇纸扇,淡淡地说道:「今日一大早,不仅平陵君与池承君便分别差
人请大公子与二公子到他们的府上说话,就连司马道那老狐狸,也请人来请我过
去他府上。」
「这老狐狸,假惺惺地让我带一些安慰的话来给月姬,我看他心里头不知有
多么高兴。」
姜卿月轻哼一声。
平陵君与池承君分别乃楚王的次子与三子,与他们的兄长王储北临君跟姜氏
水火不容不同的是,这两位王室的主要成员与姜氏关系还算得上不错。
至于奸臣司马道,则尽如邑上公子所言,不论他说什么,纯粹都是虚情假意,
听过就算。
「不过,司马道这老狐狸虽谁都知他没安好心,但现时看来,他该已从两家
解婚之事,猜测燕姑爷与三小公子大概已遭不测,短时间内该不会来对付我们了。」
姜卿月听出祁青语气之中那一丝丝如释重负。
她面上没有任何表露。
祁青不知道的是,不仅她的夫君安然无恙,且已潜回了姜氏。
两人的爱儿,现时更是已被剑圣闵于收为传人。
待其技艺大成之日,她的爱儿必将重回楚都。
届时形势将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
只是丈夫与爱儿仍存于世这件事,只有姜卿月一人知晓。
眼前的祁青虽深得她信任,但事关重大,姜卿月连他也不敢泄露,否则后果
难测。
姜卿月沉吟道,「司马道备受大王宠幸,一直以来视三大氏族为眼中钉,他
是不会因我姜氏元气大伤,就轻易放过我们。」
「对于此人,我们仍不可掉以轻心。」
「月姬说得是。」
祁青嘴上应道,心头想的却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原以为眼前的美人已
经逐渐接受了丈夫与爱儿遭受不幸的事实。
可是姜卿月方才在听到他谈及她亡夫与亡子的时候,那般般入画的盛世仙颜,
仍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明白即便已过了九个月时间,且已答应了他的追求,眼前这素来坚强的绝色
美人儿,仍未完全从失去挚爱的丈夫与儿子的悲痛中回复过来。
祁青心头稍稍泛起一丝不舒服。
心中暗忖着,他邑上公子现今已是与月姬姜卿月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自然不
能再让那对已成过去式的父子再占据他心爱女人芳心的位置。
想到这,祁青目光在眼前的玉人身上细细地打量着。
姜卿月妩媚雍容的玉颜,虽不施半点粉黛,但仅是那对映着星光的水眸,便
足以令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心旌摇曳,甘愿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今日身着竹青色的对襟襦裙,裙身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朵朵盛开梅花,将她
丰挺的胴体衬托得极之典雅华贵。
曳地的长裙下,一对精致的浅青色绣履在裙摆下若隐若现,不仅令她窈窕的
曼妙身线更显摇曳生姿,更教人望上一眼便难以自抑地血气上涌。
近在咫尺地望着她时,更能清楚地感受到,姜卿月美得当真难以用言语来形
容。
望着眼前这肌肤胜雪,姿体曼妙得如同九天神女临凡的玉人,祁青越看一颗
心越是跳得剧烈。
这便是他邑上公子祁青的女人!
祁青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述的自豪。
鼻中嗅闻着从姜卿月玉体盈散而来的诱人体香,祁青目光火热。
他忽地起身,坐近到姜卿月的身旁,伸出右手,轻轻搂住了她的一只玉肩,
将她柔软动人的香躯靠拢到他的肩膀上来。
「月姬……」
祁青低声的呢喃,把姜卿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玉躯微不可察地一僵。
但很快,姜卿月便重新放松了下来,她没有拒绝祁青的动作,反而是顺从地
轻伏在他的肩上。
祁青顺势低下头来。
将脸埋首到了姜卿月雪白无暇的颈处。
令人心神俱醉的体香袭鼻而来。
只闻了一口,祁青当即便下腹一热,情欲渐生。
他另一只手搂住了姜卿月的腰身,嘴唇迅速地寻上了她红润的香唇,重重地
吻了下去。
「啊……」
姜卿月一声低呼,回过神之时,已被祁青紧搂在了怀里,红唇被他尽情地痛
吻着。
「唔唔……」
红唇被封,姜卿月只能从琼鼻中哼出呜咽的轻吟。
她虽已非是初次与丈夫之外的男人亲嘴,但每次与祁青相吻之时,姜卿月总
会感觉到一颗心剧烈跳动得像要窜出胸口来。
那种隐隐约约背叛了心爱丈夫的背德之感,随着身前男人的痛吻,正在逐渐
地加深着。
缠吻之间,祁青的双手忍不住开始在姜卿月曼妙的玉躯游走。
姜卿月那包裹在华贵襦裙下的身体玲珑浮凸,引人遐想之极。
祁青的手从她柔弱的美背一路往下。
越过曼妙纤细腰身,最后落在她圆润的翘臀上。
隔着衣裙,当手心按压在姜卿月的香臀上时,那美妙无比的触感,令祁青浑
身欲火升腾。
「唔……唔唔……」
姜卿月无力地任由祁青在她的唇上痛吻着。
她的心神虽完全沉浸在他火热的缠吻中,但却仍能感觉到祁青越发大胆的手
上动作。
姜卿月雪白的玉手轻轻按在祁青的两肩上,似推半推着。
私下之时,与祁青有恋人之间的亲热举动,姜卿月并不是那么的排斥。
但是祁青此刻吻着她时,手上爱抚她的动作已稍为有些过了火,逾越了此前
两人私下相处时的界限。
姜卿月并非不愿意给祁青爱抚,只是他的举动在此时此地并不适宜。
卿月楼的后花园目前仍由她丈夫燕离在打理,后者如今在姜氏的地位已大大
提升,由于他看管这片花园,来此处是不需要通传的。
作为过来人,姜卿月能理解祁青初与她在一起时,想借由与她亲热,进一步
发展两人之间恋人关系的想法。
她自己也并非不愿意与他亲热,但却不适宜此刻。
她答应祁青追求一事,虽并未与丈夫明言。
但姜卿月很清楚,她不需明言,聪明如她丈夫者,会轻松地从祁青与自己相
处时的举止知晓这一切。
私底下与祁青的相处,是她与祁青的事。
但是在丈夫的面前,姜卿月却需维护着属于他丈夫的尊严。
心爱的丈夫随时都可能来这儿。
因此,姜卿月不愿意在丈夫的面前,被他看见自己与祁青有任何一丝半点亲
密的举动。
姜卿月艰难地推离开祁青,离开他那双火热的嘴唇。
「别这样,被人瞧见不好。」她半倚在祁青的胸前,轻喘着道。
但她话刚说完,整个人已被祁青横抱了起来。
姜卿月一声娇呼。
祁青此刻经过与姜卿月的热吻与爱抚,浑身的情欲早已被她深深的挑起,哪
里肯就此停下。
面对姜卿月的婉拒,他不仅没有停手,反而将她横腰搂抱起来,横抱坐到了
自己的腿上。
祁青身材削长高瘦,比之身材高挑的姜卿月尚要高上半个多头。
此时他把姜卿月横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两人面对面,恰好相对而望。
看着眼前这美若天仙般的尤物,玉颊已染上两团红云。
娇艳欲滴的红唇就近在眼前,芬芳甘甜的如兰气息,正从她轻启的红唇中呼
面扑来。
祁青下体的阳物早已硬挺而起。
他忍不住再度张开嘴,用力痛吻姜卿月那沁香的红唇。
「嗯……嗯唔……」
姜卿月发出娇弱无力的呻吟声。
祁青不仅吻得比刚才更加用力和紧迫,他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爱抚得亦更加
放肆。
姜卿月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但这个时候,祁青一只火热的手已撩起她襦裙的裙摆,抚上了她裙下的一条
玉。
「啊……」
姜卿月猛然一阵轻颤。
玉腿被祁青手掌抚上的瞬间,身躯当即酥软无力,按在他胸口的玉手半点力
气都使不出来。
祁青心头一阵兴奋。
姜卿月身姿窈窕,身材纤长高挑,祁青一直都知道,她裙下定有着一对世所
罕见的美腿。
他虽然早有猜测,可当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地用手抚上她这对充满弹性的圆润
玉腿之时,祁青才发现,姜卿月裙下的美腿之诱人,实是想像中的也要难及万一。
她裙下的小腿修长圆润,膝盖之上的大腿匀称而又丰凝。
那柔滑的触感,丰软而充满弹性的触觉,立即引燃起祁青内心深处那让人欲
罢不能的情火。
祁青的手便这么探寻在姜卿月的裙下,不停来回地抚摸。
从她圆润的小腿,一直摸寻到她上方滑嫩的大腿。
同时,祁青的嘴唇仍紧紧缠着姜卿月的芳唇不放,吸吮着她香软芬芳的檀口。
待将姜卿月的玉腿摸了个遍后,祁青想起她的玉足尚未抚弄过。
热吻间,祁青的指尖轻轻一勾,随即把姜卿月足上那只浅青色的绣履褪了下
去。
姜卿月裙下精致小巧的玉足,随即被祁青的手握入了手中。
她的玉足纤瘦小巧,如一轮弯月,在短薄雪袜的包裹下,散发着淡淡的温度。
柔滑轻嫩的温热触感,传透了白袜,触碰到了祁青的手心上。
祁青心中难言的兴奋。
仅仅摸到姜卿月玉足的一霎那,他下身便兴奋得阳具勃然硬起,几乎要捅穿
他的裤子,让他难受得不行。
「嗯……」
而当祁青的手揉握住姜卿月秀足的瞬间,怀中的玉人陡然发出一声媚荡入骨
的呻吟。
与祁青嘴唇紧贴的红唇,忽然像情动了一般,激烈地回吻着祁青。
檀口中那条香软的玉舌,更是主动地探寻到了祁青的嘴里,引诱着他的舌头
与那丁香玉舌作激烈交缠。
祁青心中不由一阵狂喜。
他完全没有想到,当他爱抚姜卿月玉足的时候,她的反应竟会如此前所未有
的强烈。
祁青激烈地拥吻着姜卿月,唇舌激烈地交缠。
沉浸在男女之间激情情浓之中的二人,没有注意到。
此刻后花园的月洞处,一个男人的身形悄隐于洞后,如遭雷殛般地立于原地,
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燕离来到花园已有一小会儿。
他来这是有要事与妻子商议。
抵达卿月楼外之时,他碰到妻子的贴身侍女盛雪,从她嘴里得知妻子与祁青
正在后花园内谈事。
听到邑上公子祁青也在,燕离留了一个心眼,刻意放缓了脚步,并将脚下的
声息收敛。
他虽觉得光天化日下,妻子与祁青应该不会有什么亲热举动。
但本着以防万一的心理,燕离还是谨慎地来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花园外见到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浑身抖颤。
邑上公子祁青,此时搂着他心爱的妻子,不仅与她热烈地缠吻着。
他的一只手,更是将妻子的襦裙撩了起来,令姜卿月那对雪白无暇的晶莹玉
腿,半露在了空气之中。
见到妻子裙下包裹着白袜的精致秀足,正被祁青紧紧地握入手里,尽情地揉
捏把玩着。
这令人心跳狂震的一幕,几乎令燕离整个人呼吸难畅。
心脏疯狂地跳颤!
月洞后,燕离目光死死地望着花园凉亭内正发生的一幕。
心头升腾起浓浓的酸楚。
昨夜在榻上辗转反侧,燕离于心中不停告诉自己。
妻子现时已与祁青在一起,两人已经是恋人,他们做着恋人之间做的事,也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没有必要去妒忌。
更没有必要因此而痛苦。
那都是夫妻二人共同的选择。
可是,当见到心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亲热,她最珍贵的玉足,也被别的男人
握在手中爱抚把玩……
那种本该属于他一个人的私有物,被他人强占的痛楚,有若万针穿刺般,排
山倒海地袭来。
痛入骨髓,连绵不断!
看着正与祁青热吻,玉颊已飞升起两团红晕的妻子,燕离手足感到一阵冰凉。
他心头无比苦涩……
他不应该来的。
眼前的一幕,除令他徒增气堵心闷之外,别无好处。
他告诉自己,现在该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但是见到妻子与别的男人亲热,他的脚下却如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花园内的两人热吻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
当两人唇分之时,燕离清楚地看到,妻子的玉颊已溢满了象征春情的红潮。
望向祁青的那对美眸中,更是有盈盈的情意在流动。
祁青则更加不堪。
他不仅目光炽盛地与姜卿月深情对视,从燕离的角度望去,更可清楚看见他
下身已高高耸起一个凸起。
显是在与妻子的亲热里,祁青早已欲火熊熊。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地对望,燕离心中更是又酸又痛。
他悄声无息地离开。
却没有离去。
他尚有要事要与妻子诉说,若二话不说就离开,那么稍后妻子定会从侍女盛
雪处得到哪他来过。
燕离不想让妻子知道,他刚才已目睹她与祁青之间的亲热过程。
他心中苦笑。
明明妻子已与祁青有过亲热举动,夫妻双方也都心知肚明,身为妻子的姜卿
月与祁青之间,接下来必然会,也不可避免地将发生更进一步的发展。
但姜卿月也好,燕离也罢。
夫妻俩都不愿意对方知道,那些会对对方造成伤害的事。
作为妻子的姜卿月,是不会愿意燕离知道她与祁青之间相处的详细细节的。
同样,燕离也不希望妻子知道,他其实已经看见过她与祁青在一起时的亲热
情景。
那样,作为妻子的姜卿月,必然会因此产生对丈夫的深切愧疚,进而动摇夫
妻二人的共同决定。
这种奇怪的矛盾心理,事实上正是夫妻二人都深爱着对方的一种本能反应。
燕离悄悄退离后花园。
重新进来之时,他不再刻意收敛脚步声。
他相信以妻子与祁青的耳目,应该能够轻易发现来人。
从卿月楼至后花园的这程小路,想必应该足够两人恢复平时的状态。
燕离猜得不错。
当他再次来到花园时,亭中的二人已恢复了相对而坐。
但是两人刚刚浓情蜜意的亲热,仍是在双方的脸上留下了未能抹去的痕迹。
例如祁青面上的春风满面,以及姜卿月耳根子尚未褪去的红潮,无不说明着
刚才的两人之间是何等的情热。
见到燕离到来,姜卿月微泛红晕的双颊掠起一丝丝不自然。
而她对面的祁青则春风满面地招呼着燕离坐下。
「徐先生请坐。」
「先生脚步匆匆,想必来此非是照料花园那么简单吧?」
燕离装作一无所觉的模样,先是与两人打了声招呼。
入坐后,他才点了点头,道:「祁公子猜得不错,在下从公孙府离开后,立
即就赶回来面见夫人。」
祁青略感讶异地道:「公孙府?」
一旁的姜卿月,此时已将面上的不自然掩饰了下去。
闻言,她问道:「先生怎会到公孙府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整个王都只有一个公孙府,那便是御史公孙朔所在的公孙府。
公孙朔乃当朝元老之一,膝下二子,长子公孙文,次子公孙武,兄弟二人一
文一武,皆在朝中就任要职。
公孙氏乃王臣世家,虽远不如三大氏族那般强盛,但也算是势力不弱。
只不过公孙朔在朝中任职多年,从来都是立场中立,不卷入任何政治斗争,
亦不与任何势力结交。
因此公孙府与王都绝大多数氏族,包括姜氏一族在内的关系都不近。
陡然间听到燕离这么一位客卿到了公孙府去,姜卿月与祁青都觉奇怪。
燕离沉声道:「我曾在市集偶遇公孙朔的长子公孙文,他知道我是姜氏一族
的客卿,便邀我入府谈话,让我带一些话给夫人。」
姜卿月秀眉紧蹙道:「是什么话?」
燕离简明扼要地道答道。
「公孙文请我带话,公孙府上下有意想与姜氏攀亲,公孙文想将自己的女儿
许配予燕陵公子。」
话音落下,不管是姜卿月还是祁青,皆露出惊愕之色。
祁青皱着眉头,一头雾水地道:「公孙府与我姜氏素来很少来往,我们前脚
刚与齐氏解除了婚约,他们后脚就差人来攀亲,公孙府究竟意图什么?」
不说邑上公子祁青猜不明个中缘由。
就连姜卿月与燕离夫妻俩,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公孙府此举疑点重重,月姬,我认为这件事情还是慎重的好,最好仍是一
口回绝,什么事都没有,以免当中有诈。」祁青皱眉道。
姜卿月却是与丈夫对视了一眼,沉吟道。
「事情背后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过,爹曾与公孙老先生当朝共事多年,曾对
妾身说过,公孙老先生是个不错的人,爹看人一般不会看错。公孙府此举,想来
对姜氏该没有恶意,这件事待我想想再说吧。」
祁青劝阻的原因也只是为了避免其中的风险。
但见姜卿月似有些意动,而他一时间也暂时想不出公孙府有何恶意,便闭嘴
不言。
姜卿月看得比祁青更清楚一些。
在她看来,公孙府想攀亲可能只是一个借由雪中送炭的举动,实际是意图与
姜氏结盟的姿态。
毕竟公孙朔是与姜、齐两位老太公同辈份的当朝元老,其年岁已高,还能吃
几载谁都说不清楚。
若借与姜氏攀亲,而与姜氏结盟,待公孙朔百年之后,公孙氏也能减少动荡。
公孙府此举或许是未雨绸缪。
只是公孙府势力远不如姜氏,换作一般情况,姜卿月或许根本不会考虑。
但另一件事情,却是令姜卿月认真地考虑着此事。
公孙文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名叫公孙晴画。
姜卿月见过这位公孙府小姐几面,对其印象非常深刻。
原因无他,整个王都除她姜卿月之外,便属这位公孙氏小姐最为貌美,连池
承君最疼爱的掌上明珠琳阳郡主商蝶,在容貌上仍要逊这位公孙小姐一筹。
这位公孙小姐不仅生得如花似月,性格亦温婉端庄,落落大方。
她的美貌或许比不上巫神女齐湘君,但至多也仅是稍逊半筹,据闻王都许多
王孙贵族一直在竞相追求于她,但从未听闻过公孙小姐有倾心的人。
如今姜氏与齐氏的婚约已解,作为娘亲的姜卿月,亦难以预料爱儿有朝一日
回来后知晓此事,会有何种反应。
姜卿月清楚爱儿对齐氏小姐的爱慕,她想尽可能地在别的地方补偿爱儿。
这位公孙小姐虽比燕陵大了两岁,但这少许的年龄差距根本不成问题。
综上所述,公孙府突然的攀亲之举,却是恰好令姜卿月意动了。
燕离从妻子的反应,已知她做好了决定。
他并没有意见。
因燕离的想法亦与妻子差不多。
不过事关两人的爱儿,此事夫妻二人私下仍要再讨论讨论。
「除此之外,徐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祁青见事情谈完,便望向燕离,「若没有的话,我与月姬一会尚要去会见几
位重要的客人。」
燕离忙起身道:「在下没别的事了,先行告辞。」
「徐先生便请自便。」
听着祁青说的这些话,姜卿月神情有些不自然地飞快瞥了丈夫一眼。
目睹才人神状的燕离,自是心知肚明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见。
纯是两人刚刚经历了一阵浓情蜜意,刻下祁青想要与他妻子趁热打铁,多些
私下相处罢了。
他心中痛苦,但是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什么都没发现。
恭敬施礼后,便转身离开。
就在燕离即将拐过月洞的时候,他的余光忍不住往亭子望去。
见到祁青这时凑到妻子的耳边,亲昵地对她说了些什么。
而妻子则面似红火地瞪了祁青一眼,那一嗔可谓风情万种。
燕离心中猛然一颤。
他虽听不到祁青在妻子的耳旁说了什么。
可是从妻子那娇嗔的反应瞧来,祁青在妻子耳畔所说的私密话,极可能是他
一直最害怕的那种话。
妻子与祁青今晚很有可能就会……
想到这,燕离心中泛起无尽酸楚。
他几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后花园。
他最怕的暴风雨,今夜很可能便会登临。
他该怎么做?
此刻的燕离,心中痛苦万分,也矛盾万分。
若此时他鼓起勇气对妻子说,要她断绝与祁青的关系。
燕离相信,妻子一定会照他说的去做,彻底斩断与祁青的情丝。
但是他能这么做吗?
祁青绝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
他贵为楚国三大公子,出身权贵,之所以留在姜氏,尽心尽力,全是看在他
妻子的面上。
事到临头,若在这个时候把他赶出姜氏,那不啻于为姜氏平白树立了一个强
敌。
他不会这么做。
更不能这么做。
他燕离不能如此自私,仅凭个人喜恶,反复无常,置妻子与其身后的家族于
不顾。
更别提此事还关系到他们的爱儿。
没有祁青在前方抵挡,权势越发膨胀的北临君,绝非现时的姜氏能轻易应付
的。
只能任由风暴如期降临吗?
燕离真的不知道。
他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子,把自己锁在房中,一步也不出。
随着夜色的降临,燕离心中的惶惑也越发浓烈。
他不敢去想妻子与祁青的事,可脑海里却总忍不住继续去想。
燕离叹了一口气,走出屋子。
妻子所在的卿月楼,在漆黑的夜幕中,隐隐约约,看得并不真切。
平常这个时刻,妻子的小楼该尚灯火明亮,而今夜小楼内的灯火明亮与往日
暗淡了许多,像是不愿显露在漆黑的夜幕中。
燕离心中一颤。
他整个人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这是他重回姜氏之后,最为煎熬的一夜。
脑海中,往日与妻子亲热温存的画面,一幕一幕如同蟠螭灯一般的闪现。
每闪现一回,他内心痛楚便加深一分。
妻子现时正在做着什么?
祁青是否正与她在一起?
妻子风情万种地嗔祁青的那一眼,又一次在燕离脑海中闪现。
燕离浑身猛然一颤。
他现时的状态很不对。
他虽已失去与人动手争雄的能力,但剑道修为仍在,此时的状态,几乎就是
即将走火入魔的征兆。
燕离心中大凛。
更加深切地痛苦与犹豫。
是的。
他其实是有办法可以亲眼去确认,妻子现时正在做着什么。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做,也从来都不想去做。
那样会让他看上去像路边的乞丐一样可怜。
不,比那更可怜。
更卑微。
燕离试着静下心来,但无济于事。
胸口那股闷烦越来越浓烈。
燕离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心魔会吞噬他的内心。
心魔来自于他的执念。
消灭心魔唯一的方法,就是亲眼去确认。
燕离别无选择。
趁着夜色,他来到了姜氏的南园。
南园共有四口井,其中三口现时满水,唯居北的一口是个枯井。
这口井,也只有在雨水丰沛的季节时,才会满水上来,一年四季至少有三季
是枯的。
井底离井面大概三丈,不高但也不低,以燕离现时的身手下去并不容易。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四肢撑在井边的四壁上后,他一点一点慢慢地挪下井底。
他身上带着火折子,但这刻没有去点燃,而是用手不停在井的四壁搜索着。
半晌后,燕离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一块略微有些凸起的石壁。
他先是用手掌抓稳那块石壁的凸起部位,没有往里推,而是往外拉。
石壁缓缓移动了数寸,这时,燕离又复往内里推。
整个动作重新三次之后,只听见「喀嚓」的一声轻响。
燕离的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能够容纳一个人弯身而进的通道。
燕离弯身而入,将通道缓缓关上。
他点着身上的火折子,借着火光径直往里。
这是一条秘道。
姜氏建府伊始,便存在着的一条绝密秘道。
这秘道整个姜氏上下现今唯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妻子,另一个就是他。
连姜卿月的两位兄长也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密这也是所有姜氏族人遭遇大难之时,最后的生路。
是姜老太公临终之前,再三叮嘱给姜卿月与燕离知晓的。
姜卿月仅来过一次,探寻了大概的地道走向之后,后续的探寻工作都是燕离
一个人完成的。
他对秘道了如指掌,知晓每一条通道通往何处,如何开启,如何关闭。
秘道的总出口有两个,一个通往城郊,另一个通往王都西街的一处大宅。
除此之外,秘道的内里亦是四通八达,连接着姜氏府内大大小小一共十九个
地方。
这些府内的通道皆只能从秘道内往外而出,不能从外往内。
从外往内的入口,仅少数的几条。
在这四通八达的秘道里,有一条是径直通往姜卿月所在的卿月楼的。
不仅通往卿月楼,还鬼斧神工地通往小楼第三层顶端的阁楼。
这条通道妻子姜卿月并不知晓。
夫妻之间,信任是至关重要的。
如若可以,燕离决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去暗中偷窥妻子在做什么。
可是他别无选择。
若不亲眼目睹,他内心滋生的心魔或会将他的理智彻底吞没,令他永远臣服
于心魔之下。
燕离已是抱着一往无前的心态而来的。
唯有亲眼目睹,他才能够彻底放下心头的执念。
不再患得患失。
但饶是如此,在通往卿月楼的密道途中,燕离心中仍在作着天人交战。
最终决绝战胜了挣扎。
他终沿着密道,抵达了卿月楼。
沿着仅可一人行走的狭窄石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后,一个容一人弯身而过
的红色木门出现在尽头。
若有人从这小门的外头看,它的后面从视觉上瞧只会是阁楼的尽头,绝不会
有人想到这后面竟别有洞天。
设计出整个密道的工匠,其技艺确是巧夺天工。
任谁都想不到,整座木制的卿月楼内,会有这样一条密道从阁楼连通地底。
推,还是不推?
燕离再一次陷入艰难的挣扎。
胸口中的那股烦闷之感,已愈发强烈。
他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通往阁楼的红色小门。
既是阁楼,自然是在所有房间的更上方。
燕离此刻所处的位置,位于小楼最东侧的一个房间之上。
他的妻子所在的房间,亦是二人一直以来的婚房,在小楼的另外一侧,也即
是最西侧。
燕离必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他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所以在出密道前已脱下了脚下的靴子。
阁楼离屋顶的距离仅有半人高,燕离纵弯着腰仍前进得相当辛苦。
他尽量地踩在结实的木沿处,结实的木沿亦能最大限度地不发出声响。
近一盏茶的时间后。
燕离终来到了妻子所在的闺房上方。
下方就是妻子就寝的内室。
终于来到了此处,燕离的内心却是紧张到了极点,甚至一失丧失勇气,想要
折返回去。
小楼的每个房间与阁楼之间为了通气,作了许多透气的设计。
因而阁楼与房间内是有一些极不起眼的透气小孔连通的。
燕离此时的跟前就有一个拇指大小的透气小孔。
这个位置,能够从侧方位将下方屋内绝大多数场景尽收于眼底。
亦包括夫妻二人就寝的床榻。
燕离现时只需往前稍移,即可看到内中景况。
但是此刻,他一颗心却是疯狂地在跳动,怦怦作响。
以至于耳旁一时之间尽是自己疯狂的心跳声,连房内什么声响都完全没有听
到。
经过激烈的犹豫与挣扎。
半晌后,燕离终下定决心,伏趴着的身体略微匍匐着往前稍移。
当他一只眼睛终凑至那细小的透气小孔眼之时。
下方出现的一幕,令燕离血气陡然往头上冲涌。
他只听见耳边「嗡」的一声震响。
整个人有若五雷轰顶。
他深爱的妻子姜卿月,这刻除玉足一对洁白的雪袜尚未褪去外,浑身上下一
丝不挂,玉体横陈地仰躺在屋内的矮榻上。
邑上公子祁青赤身裸体地半跪在他妻子的身前。
妻子两条雪白的玉腿正被祁青大大地分开,并高举着。
随着祁青腰臀有力的不停耸动。
从燕离居高临下的视线下,可清晰地看见姜卿月身下那粉嫩嫣红的美丽花穴,
此刻一根水淋淋的黝黑坚硬阳具,正在她湿润的蜜穴内有力地快速进出着。
啪啪啪……
「嗯……嗯嗯……啊……」
随着祁青肉棒有力的大出大入。
他心爱的妻子早已腮晕潮红,玉颜微醉地躺在祁青的身下,娇腻地呻吟着。
任由祁青喘着粗气猛力冲杀。
随着祁青阳具的不断进出,姜卿月那圆润挺拔的雪白玉乳,亦随着他激烈的
抽送而不停悠来晃去。
雪白酥凝的乳房上,两颗如宝石般的乳头,亦早已因情动而尖尖勃起。
祁青一边重重喘着粗气,用力挺耸之间,一只手用力搓揉着他妻子饱满硕坨
的美乳。
榻子上那令人热血奔腾的激情一幕……
令上方的燕离遭受到新所未有的重击。
他的脑袋仿佛被一颗惊雷轰然炸开。
眼前尽是一片红色。
邑上公子祁青!
正在操弄着他的妻子!
肏着与他燕离立下白首之约,最心爱的爱妻姜卿月!
妻子完美无暇的身体,终被邑上公子祁青彻彻底底地占有了!
妻子冰清玉洁的肉体,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
燕离只觉浑身手足冰冷。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整个人几乎差点要栽倒下去。
第十三章
阁楼上的燕离,只觉浑身血液疯狂地涌上脑袋。
脑海中一片空白,仅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邑上公子祁青,正在操弄着姜卿月,肏弄着被他视作生命之中最珍贵事物的
对象。
他最心爱的妻子!
看着妻子雪白的玉腿被祁青大大分开,后者下身那根粗壮黝黑的阳具,此时
一下接着一下,极之有力的猛力撞击着妻子那紧致的花穴口。
啪啪的肉体撞击声彻响之余,看着妻子在祁青的身下婉转哀啼,承欢胯下的
模样。
燕离只觉浑身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
虽然今日在花园内,见到两人之间亲密举动之时,他就已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今夜或许有不敢想像的事发生在两人身上。
可是,当他此刻真的亲眼目睹着自己最心爱的妻子,终被另一个男人抱上了
榻子。
她身上的衣裙已被对方一件件地除去,现出她完美无暇的尊贵玉体,并且正
与对方作着最激烈的交欢。
纵然心中深处早有预料与准备,可当他亲眼目睹到妻子真地被祁青抱在榻子
上操弄着之时,燕离仍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痛苦。
那翻腾的痛楚,几乎像要撕裂开他的胸口。
剧烈的酸楚,令燕离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嗯嗯……啊……」
妻子那媚腻的呻吟声,从她红润的檀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
祁青半跪在妻子的身前,一手搂着她一条雪白修长的美腿,一边前后晃动着
腰臀。
黝黑的肉具有节律地在妻子的体内进行着抽送。
从燕离的角度往下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的邑上公子祁青,在妻子的
身上驰骋之际,他那张英俊的面庞早已因无尽的兴奋而涨得发红。
他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难以言述的自豪意味。
那是一种成功征服了朝思暮想之人,而兴奋到极点的神情。
燕离能够理解此时祁青脸面露出的自豪神态。
换成世间任何一个男人,成功地抱贵为当世三大美人的妻子抱上榻子,压在
身下操弄,想必没有哪个男人能够保持理智。
看着妻子躺在他身下,随着祁青激烈的抽送动作,胸前雪白丰硕的美乳,正
兀自激烈地前后晃荡,晃出两道令人目眩神摇的美丽弧线。
而他身上的祁青则一直低着头,目光紧紧望着胯下的绝色美人。
像是要随着他腰胯有节律地戳入抽出,将身下玉人那娇喘连连的盛颜仙姿,
所呈现出的一丝一毫的细微神状都要尽收入他的眼底。
燕离看得心中翻江倒海。
痛苦得几乎难以自抑。
与心爱的妻子婚后十多数,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与他举案齐眉的妻子,与
别的男人在榻上朝廷如此激烈的交媾。
被祁青半压在身下的姜卿月,随着他的深情挺动,美艳绝伦的俏面已晕红密
布。
显是已在祁青的猛力的抽插下,已完全沉醉在男女之间激情的欢爱之中。
燕离心中充满了浓浓的苦涩与酸意。
祁青外形削瘦,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但却是有着一根与其外形并不相符的
阳具。
其尺寸不仅颇为粗长,连肉具表面的色泽亦较之一般男人更加黝黑。
茎身布满狰狞骇人的青筋,就连阴部的毛发也极之浓密。
这正是其男性能力雄厚的一种象征。
因其阳具的粗壮,祁青每一次捣入他妻子的体内之时,总能感觉到他腰身出
现的阻滞感。
而待祁青每次抽拔出来之时,燕离更能清楚地看到妻子下身花穴口的嫣红嫩
肉,几乎是将祁青整根肉具尽根包裹着。
燕离心中酸妒翻腾。
此前在与妻子谈及那件事情的时候,他曾数度问过自己。
若是有朝一日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行欢,他燕离能否承受那
痛苦的一幕。
当时的他,无法回答自己。
但现在,那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无法回答的问题,终于成了眼前他亲眼目睹
的,已成了无法挽回的既定事实。
心爱的妻子,终与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合体交欢。
被别的男人彻底地占有。
燕离心中说不出的痛苦。
这一瞬间,他甚至破天荒地在自己作出决定之后,事后第一次泛起了深深的
后悔。
如果他今日在见过妻子与祁青亲密的举止之后,反悔此前的决定。
他相信以妻子对他的深情,不管后果如何,她仍定会毫不犹豫地断绝与祁青
的关系。
可事到如今,后悔已无用。
特别是当燕离看到,寝室内,此时横躺在祁青身下的妻子,随着前者腰身一
下接一下的用力的抽弄,她那早已红霞密布的俏面,已是美眸半睁半开,呈现出
一片迷离。
妻子此刻娇靥上红晕满面的迷离神状,作为丈夫的燕离并不陌生。
每次夫妻二人行房至临近情欲的高潮之前,妻子那美若天仙的俏面上,都会
露出类似的神态。
燕离一颗心泛起深深的刺痛。
妻子的反应,表明了她与祁青在榻上交欢之时,不但没有任何的抗拒。
相反,还全程地投入到了与邑上公子祁青激烈的欢爱之中。
尽情地享受着在他胯下,被祁青猛力抽送时那种醉人的快意与美感。
「嗯嗯……啊……嗯……」
妻子的呻吟声,随着祁青记记尽根的重凿,变得越发的急促。
她此刻秀颜泛红,有如天籁般的呻吟声,足以令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忍
不住欲火焚身。
可是她的呻吟声越是娇腻动听,听在燕离的耳中,对他造成的伤害就越发深
刻。
阁楼上,下方激烈的一幕对燕离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妻子雪白的玉腿已被祁青大大地分开来,后者将她的左腿微搂在怀中,一边
亲昵爱抚着妻子包裹着雪袜的玉足,一边面带微笑看着她,下体奋力地抽送着。
妻子尊贵的胴体,在祁青的身下婉转扭动着。
啪,啪,啪……
肉体撞击之音,密集而又富有节律。
姜卿月的喘息声已开始变得有些断断续续。
燕离见到,随着祁青记记尽根的撞击,妻子已是玉腮通红,丰凝的玉乳随着
祁青的猛力动作而晃荡得越发剧烈。
嫣红的小巧乳头,已经因为情动而高高地翘立起,仿佛两颗镶嵌在雪白乳峰
上的嫣红红宝石,令人望上一眼便足以欲火丛生。
「嗯嗯……啊……青……你……你慢点……」
「慢点好吗……」
「妾身……妾身有些受不了了……」
阁楼上的燕离,亲眼目睹着心爱的妻子在祁青的胯下婉转承欢。
看着祁青粗硬的黝黑肉具,在她尊贵动人的胴体内快速地进出抽送,直将妻
子插得娇躯一阵猛颤,呻吟之间,半带呜咽地喊出了这些话。
燕离心中涌起深深的刺痛。
与妻子成婚十数年,夫妻二人行房之时,不管如何情深,妻子在床上都是那
般的端庄自持,半句闺房密话都耻于言说。
眼下与祁青在榻上欢爱,妻子却是对其说出了在燕离面前从不曾述说过的话
来,叫燕离如何能不心中作痛。
邑上公子祁青虽在器物上的尺寸,比之他燕离稍胜小半筹,但他抽送妻子的
力度动作,燕离自问祁青并没有胜过他多少。
可妻子在他胯下,却被祁青插得云鬓散乱,上气不接下气。
妻子这几乎从来不曾在双方夫妻行房过程所出现的神态,证明了妻子在与祁
青交媾之时,那种强烈的兴奋与刺激,已远胜过她与作为丈夫的自己交缠欢爱。
否则素来端庄的妻子,绝不可能在欢缠的过程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燕离心中无比刺痛。
而祁青则似乎对自己能将贵为三大美人之一的妻子,操弄到嘴中呻吟出这样
的话来,感到万分的自豪。
他不仅没有听从姜卿月的话语慢下动作来,反而用力地搂紧了她两对雪白的
玉腿,加快了肉棒征伐抽送的速度。
祁青那根水淋淋的黝黑阳具,不停地在妻子粉嫩娇腻的花穴快速进出,直肏
得啪啪作响,水声四溢。
啪啪啪……
「嗯嗯……啊……啊……」
姜卿月被他肏得娇吟连连。
红晕爬满了她赤裸动人的胴体,雪白硕砣的乳房也随着祁青用力顶撞的挺插
动作,而不断前后晃荡。
「啊……青……你慢点好么……妾身……妾身快受不了了……啊……」
祁青身下的姜卿月,已被前者猛力的捣插,戳得浑身娇躯剧颤,言语亦变得
有些不清起来。
醉人的呻吟从她的檀口断断续续地吐出。
面对妻子哀啼连连的恳求,祁青不仅没有放慢身下的动作。
反而挥动着胯间那粗挺的阳物,在妻子那紧致湿腻的花房内更加急速地刺插,
直把妻子插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啊……嗯……啊啊……」
看着邑上公子祁青这般毫不怜惜地操干着他的妻子。
燕离心中是又酸涩,又痛楚。
姜卿月于他心中最是珍贵无比,夫妻二人成婚多年来,每次行房之时,燕离
都对她小心翼翼,深怕在床事上弄疼了妻子。
对于深爱的妻子,燕离深切疼爱她都来不及,从来都不曾过于用力。
看着下方的祁青猛力地挥戟痛戳着他的妻子,燕离心中真个是缠痛万分。
他明白,祁青此刻是出于彰显他男人的雄风与自尊,以及那种从身心彻底占
有身下绝色美人儿的自豪心理,方这般猛力操干。
可是看着心爱的妻子,给别的男人这样肏,燕离心头仍是如同针刺一般痛楚。
祁青快速而又密集地抽送了一会儿。
随着他的挺动,他望见姜卿月雪白的玉足在眼前不住地晃动,那包裹在薄薄
雪袜内的精致秀足,似令他格外的心热。
抽送了一会儿之后,燕离便看见祁青倏地放缓了身下的动作。
这个动作也令得妻子终得以喘歇一口气。
只见祁青将妻子一条雪白的玉腿,横搂至自己的身前,手心握揉住妻子的洁
美的脚踝,将她这对包裹在薄袜内的精致玉足提送至自己的面前。
祁青一边近距离欣赏着妻子雪白的秀足,一边将脸庞缓缓地凑近到妻子的足
底下。
随后闭上了眼睛,深情地迷嗅了起来。
燕离看得心中说不出的酸涩。
妻子有着一对引以为豪的秀美韵足,她的玉足纤瘦尖弯,握入手中之时柔弱
无骨,温润细腻,备受燕离所钟爱。
但出于对妻子的尊重,夫妻俩行房之时,燕离最多只是用双手去爱抚妻子这
对美丽的莲足。
从不曾像邑上公子祁青眼下这般,将整张脸埋入到妻子的玉足底下,深情迷
醉地嗅闻着她的足香。
「嗯……嗯……别……青……不要亲……」
下方的妻子蓦地颤吟了一声。
却是祁青迷醉地品闻着爱妻的美足之后,竟是伸出舌头,对着妻子的脚心开
始一点一点地舔弄了起来。
「别……不要亲……」
面对妻子的哀啼,祁青仍旧不停地舔吻着她的玉足,嘴中含混不清地说道。
「月姬的小脚,又香又软,更芳香怡人,怎么吻都吻不够,唔……」
耳边听着祁青称赞妻子的情浓话语。
再瞧着妻子躺在邑上公子祁青的身下,在祁青深情吻足,缓缓抽送之下那玉
颜泛红,心神俱醉的模样。
燕离只觉胸口似被一块万斤巨石重重压着,连呼吸亦难以进行下去。
木已成舟!
眼下他已亲眼目睹了妻子与邑上公子祁青发生了最亲密的夫妻关系。
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今夜过后将有实质性的飞跃突破。
从今往后,妻子再也不只属于他燕离一人。
另一个男人,已如他这丈夫一般,成功地彻底占有了妻子。
燕离心中苦涩。
他在心中反复地询问自己。
他不断地患得患失,犹豫不决,不就是深怕会知道妻子已与祁青行房的吗?
如今既然他已亲眼目睹,他还有必要再看下去吗?
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妻子,在榻子上被别的男人操弄?
燕离如此反复地问着自己。
但大概是心中渴望着能在妻子的反应中,找到她心中仍仅深爱着自己一人的
理由。
纵然这刻心如刀割,燕离仍旧找寻不到离开的借口。
阁楼下的房中。
随着祁青唇舌越发迷恋地舔弄着妻子的玉足,妻子那赤裸的胴体扭动得愈来
愈激烈。
妻子的双足是她身上的敏感点,这点作为丈夫的燕离是非常清楚的。
但以往夫妻二人同房之时,他从未像祁青这样用嘴唇去舔砥吮吻爱妻的这对
秀足。
大概是第一次被男人这般亲昵地吻吮,燕离看到妻子的反应越发情热。
她红唇中轻吐的呻吟声,正在逐渐变得激昂。
祁青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身下的美人儿,大概是承受不了身下玉人这旖旎动
人的美态。
祁青倏地松开了嘴,缓缓地抽拔出深茂在妻子体内的肉具,转而将妻子两条
美腿分别架往两边肩上。
他的身子微微地向前倾压,姜卿月丰凝的香臀随即被他略微地带离了榻面。
做完了这一切后,燕离看到,祁青并没有急着重新插入姜卿月的玉体。
而是伸出手,捉住了妻子的一只玉手,来到了他的胯间。
让妻子青葱般的纤指握揉上了他胯下那根布满晶莹玉液的湿润阳具。
正处于沉醉迷离中的姜卿月,在祁青的肉具离开她的身体后,她的美眸终于
微微地睁开来。
随后她便感觉到,祁青捉着她的手握上了一根硬得发烫的水淋淋大棒。
阁楼上的燕离,望见妻子微微地娇喘着。
跟着,妻子便面带迷离地握上了祁青胯间硬立的阳具,温柔地牵引着他圆硕
的龟头,抵在了她两片湿润的花唇中间。
看着妻子主动引导祁青阳具到她花穴口处的动作。
燕离心中再次一痛。
如同被刀割上一记一般。
而下方的祁青,则带着一种征服者方有的胜利者笑容,在燕离紧张急促的注
视下,双腿半蹲,接着下身缓缓地一沉。
他胯间那根布满弯曲青筋的黝黑阳具,便整根尽没在了妻子粉嫩的花唇内。
「啪」的一声。
肉体紧贴而生的撞击声响,清脆地传来。
声音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打在作为丈夫的燕离的脸庞上。
阁楼上的燕离,只能屈辱地望着邑上公子祁青,以胜利者的姿态,缓慢而有
力地将他传宗接代的器物,一点一点地完全沉挤入到他妻子的体内。
连棒身末尾垂硕的黝黑蛋囊,亦拼命地想要跟随着茎身一并挤入去而不得,
至再没有半丝推进的空间,方就此作罢。
「啊……」
燕离随即听到,妻子的红唇吐出了一声仿似带着深深满足有若叹息一般的呻
吟。
祁青迷醉地爱抚着肩上的雪白玉足。
鼻中嗅闻着从姜卿月秀足散发而出的淡淡足香,祁青只觉体内的血液正在疯
狂地上涌,浑身上下的欲火都被眼前这对洁白精致的小脚给彻底地挑弄了上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撑到了姜卿月的两侧,下身开始新一轮如狂风暴雨般
的抽送。
「啪啪啪……」
「啊……嗯嗯……啊……」
「青……你轻点……妾身……妾身不行了……噢……」
姜卿月完全没有料到,祁青忽然间会对她这般大出大入地猛送。
她只觉祁青那根肉棒每次插入她体内之时,都几乎快将她的花宫撑涨到极致,
令她浑身又酸又胀,难受得无法言语。
祁青喘着粗气。
他伏压在姜卿月赤裸的动人胴体上,不停用力地挺耸着下身。
坚硬的阳具在姜卿月体内进进出出,带出了一大片白浊的蜜液。
从阁楼上燕离的角度望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次祁青腰臀起伏耸挺的
时候,妻子两片美丽的花唇皆被他粗硬的肉具给狠狠地破开。
连同蜜穴内嫣红的嫩肉,也跟随着茎身不断地被嵌入翻出。
祁青记记尽根的捣插,将他妻子捣得如泣如诉。
就连悬挂在祁青两边肩膀上的那对玉足,亦清楚地透过薄薄雪袜,看见她袜
子里的纤趾已因剧烈的深入而全部蜷缩在一起。
这淫靡的一幕,看得燕离心头又酸又痛。
但是在邑上公子祁青眼中,瞧着身下美人在自己胯下承欢时那腮晕潮红的迷
离醉意,除让他更加备感兴奋与自豪外,别无其他。
抽送之间,祁青忍不住俯下了身去,张嘴紧紧吻住了身下的美人儿那半张半
闭的檀香小口。
第十四章
「唔……唔唔……」
红唇被封,姜卿月媚人的呻吟当即变成了咿唔的呜咽。
阁楼上的燕离当即就看见,妻子在祁青吻上她玉唇的一瞬,她一对雪白的纤
手随即就缠搂上了祁青的脖子。
如同一对热恋中的恋人一般,与祁青深情地缠吻着。
一边与祁青交颈热吻,让后者尽情品尝其嘴中芳香的津涎,一边承受着祁青
的狂耸疾插。
看着这一幕,燕离心中越发剧痛。
他心头苦涩万分。
在他与姜卿月重逢相认后,妻子便十分决然地疏远了邑上公子祁青。
那时燕离心中便已明白,非是妻子对祁青没有情意。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妻子与祁青这段时日的亲密相处,已对他生出了男女之
间的情意,在他这丈夫的归来之后,姜卿月出于对丈夫的忠贞,才毅然决然地疏
远他。
哪怕是在这之后,妻子最终决定遵照他的建议,表面上答应祁青的追求。
但她顾及自己这作为丈夫的尊严,在他燕离的面前,姜卿月从来都没有与祁
青有任何亲密性的言行或举止。
这点,是燕离心中苦涩之余,唯一感到宽慰,甚至是对妻子感到感激的。
但他也明白,妻子既已接受祁青的追求,她私下与祁青相处,两人定然会发
生恋人该发生的亲密行为。
可是想归这么想,当燕离亲眼看见妻子在与祁青行房的过程里,与后者如陷
入热恋中的爱侣般亲密地交颈深吻。
看着妻子俏颜微酡,美眸微闭地一边承受着祁青的猛力捣送,一边与她唇舌
交缠,传递心中情意的举动。
燕离心中仍是痛苦得几欲自尽。
「唔……唔唔……啊……啊……」
随着祁青闷头用力挺耸着腰臀,肉棒猛烈地捣插抽送。
姜卿月的呻吟越发激烈。
啪啪啪啪……
「青……轻点……噢……噢……啊……」
姜卿月激烈的娇吟,更加深深刺激了她身上的祁青。
一阵急促猛烈的撞击之后,姜卿月的呻吟已变得断断续续,最后变成一堆听
不真切的音节。
她雪白修长的玉腿,悬挂在祁青的两边肩膀上。
随着祁青用力的一下接着一下,用他胯下那根坚挺高昂的黝黑肉棒,记记用
尽全力地送入姜卿月花汁轻溢的花穴内。
她悬架在祁青肩上那对裹着白袜的精致玉足,每次都会剧烈随之而晃荡。
啪啪啪……
祁青每用力地朝下深插一记,阁楼上的燕离,心中便似被利刃深刺一记。
心痛得难以言喻。
「嗯啊……青……噢!」
祁青终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姜卿月的嘴。
燕离见到,他低着头一边紧紧欣赏着妻子在他胯下婉转呻吟时的动人美态,
一边用力地密集冲刺着。
肉体撞击的清脆音,在房间内密集地响着。
祁青连操了二三百记,此时燕离看到他抽送之间,那根离体的阳具已沾满了
来自妻子身体渗出的浊白液体。
显是他妻子早已被祁青这串密集的抽送,肏得已是情动不堪,花宫终于沁出
了大量珍贵的白浆玉液。
「啊……啊……」
「青……青……噢!」
「求……求你慢点儿……妾身……」
「妾身……要去了……」
姜卿月剧烈娇喘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传入到了燕离的耳中。
他心如针刺!
世间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得上一个男人亲眼目睹着自己最心爱的妻子,在
榻上给别的男人送上情欲高潮那般痛苦。
祁青听到姜卿月呻吟连连的话语,那俊俏的面庞浮起一抹笑意。
他不仅没有如姜卿月所言那般放缓下抽送的动作,反而加快了腰胯撞击的力
度。
啪啪啪啪!
「啊……青……啊……噢!」
肉体撞击的声响,登时更加密集。
祁青一边狠力地入着身下的美人儿,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握揉上了姜卿月一
颗晃荡的诱人美乳。
用手掌爱怜地摩挲着波动摇晃的雪白乳肉,感受着那如丝如缎的细腻触感,
用手指挑逗着乳房上那已然高高勃立的嫣红乳头。
此刻的祁青简直自豪到了极致。
姜卿月的呻吟已从断断续续的低吟浅唱,逐渐变得急促与高亢。
她诱人的呻吟一阵接着一阵,不停刺激着在场两个男人的神经。
「噢!」
终于,在祁青一连串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密集抽送后。
姜卿月终于蓦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呻吟。
她赤裸的娇躯一阵猛颤,硕坨的雪乳激烈晃荡。
高亢的娇吟之后,姜卿月雪白的芊手紧紧地缠搂上了祁青的脖颈,将后者的
脸庞搂至玉面前,极尽主动地献上她的香唇。
「嗯……嗯唔……唔……」
看着妻子美眸紧闭,赤裸的娇躯在祁青的身下不住地痉挛抖颤。
燕离脑中一片空白。
妻子已经被邑上公子祁青送上了高潮……
仍伏压在姜卿月身上的祁青,则面上一阵惊喜。
他没有想到身下的玉人高潮来得如此之快,并且还在这过程主动地献上她香
艳的热吻。
祁青迷醉地吮吻着姜卿月的红唇,尽情地吸吮着她檀口中芳香的甘涎。
他的下身并没有因为姜卿月抵达情欲高峰便停下来,而是更加猛烈地疾耸戳
插。
啪啪啪啪……
「唔……唔唔……噢!」
正处于高潮之中的姜卿月,被祁青抽插得美眸直翻,红唇离开了男人的嘴,
玉手不由自主地更加紧力地搂住了后者的脖颈。
「嗯嗯啊啊……不要……青……」
「求……求你停下好么……」
「妾……妾……妾身受不了……了……噢……」
「啊……嗯啊……」
面对姜卿月如泣如诉的娇啼,祁青面带笑意,卖力地挥耸着胯间的粗硬阳具。
一下接着一下,啪啪啪地撞击着她娇柔的花宫。
他那根粗黑坚挺的肉茎,不停地在姜卿月两片粉嫩的花唇中间大出大入。
快速进出之间,每次撞出抽出皆会带出一大片浓蜜的白浊花汁。
瞧着心爱的妻子在邑上公子祁青的身下婉转哀啼,被后者这般狠命地抽送。
阁楼上的燕离直看得心痛不已,却又无能为力。
「青……停……停会好么……」
「妾身……妾身快喘不过气了……」
「噢……」
姜卿月红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娇吟。
然而祁青却对此不管不顾,像是刻意要在她高潮来临之际,对她越发征伐一
般,只顾狠命地捣送。
他抽送的速度越来越急促。
力度也越来越沉重,几乎是记记尽根地用力戳入到姜卿月的花宫深处。
他原本就已是急促的呼吸,变得越发气急沉重。
「呼……呼……」
英俊的面庞也因极致的兴奋而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开始暴起。
原本一直紧紧盯着,欣赏着姜卿月俏面那动人美态的眼睛,也悄悄爬上了几
缕红色的血丝。
听着身上男人逐渐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加之其越发急促剧烈的抽送。
正激烈娇吟的姜卿月,神情迷醉间已仿佛预感到接下来她将要迎接的是什么。
她的一对玉手由搂紧祁青的脖颈,变成了紧抓住他的两边肩膀。
呻吟声亦不由自主地奕得越发地激烈。
姜卿月被祁青紧压在身下,诱人的红唇微微开合,那对悬挂在祁青肩膀上的
雪袜玉足,因不堪情动与刺激,不断地摩挲着祁青那张英俊的脸庞。
淡雅的足香幽幽钻入鼻中。
祁青不堪刺激,立即张开嘴,一把将在面前摇晃的一只雪足噙住。
他迷恋地吸嗅着姜卿月足尖传来的幽韵体香,气喘吁吁地又吸又吻,甚至还
用牙齿轻轻地啃噬。
祁青下身那支挺耸的粗黑肉具,像一支冲锋陷阵的长矛,对着姜卿月的花穴
一阵狂插猛戳,直戳得两人交合的部位啪啪作响,花汁四溅。
「嗯啊……噢……嗯嗯……」
姜卿月被他舂捣不停的记记重凿,凿得玉颜一片酡红。
美眸亦半睁半闭,呈现出一片迷离的状态。
「啊……啊啊……月姬……」
「你真的……太美了……月姬……」
祁青迷醉地啃噬着嘴边的玉足,口齿不清地呢喃着。
他的喘气声已越发急促,下身操弄的速度亦更是疾凶。
令人热血沸腾的肉体交合声,在屋内密集彻响。
榻子上,赤裸着激烈交媾的二人,浑身上下已布满了的汗珠。
祁青不停喘着粗气,一只手揉上了姜卿月一颗布满了细密香汗的柔软乳房,
下身快出快入。
在接连近二三百记奋力的抽送之后。
阁楼上一直紧紧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的燕离,见到祁青身下的妻子,蓦的仰起
天鹅般修长的雪颈,接着发出一声激烈的娇吟。
「噢……」
她仰起雪颈,美眸紧闭,美艳绝伦的俏颜染起一层通红的红晕。
架在祁青双肩的一对精美玉足,包裹在白色雪袜内的玉趾也紧紧蜷缩在了一
起。
香汗淋漓的赤裸胴体剧烈地抖颤着。
在姜卿月刚刚高潮来临没有多久,邑上公子祁青便马不停蹄地再度将她送上
第二次高潮。
燕离脸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
心中说不出是痛苦,还是酸涩。
而一直在妻子身上大出大入的祁青,在经过以千记的奋力抽送之后,他脸上
的神态终到了强弩之末。
祁青喘着粗气,额头青筋毕露,紧咬牙根。
胯间的坚挺阳具仍在姜卿月的体内起伏耸动,力度与速度明显更快了几分。
黝黑的阴囊更是随着他腰胯疾送,在他的胯下颠来荡去。
在最后一连串数十记猛烈的抽送过后,已上气不接下气的祁青,终狠命将胯
下的肉具往姜卿月的花穴深处一送。
「啪」的一声,只见祁青神色狰狞地低吼一声。
「啊……啊啊……」
阁楼上的燕离,清楚地看到祁青面上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态。
他咬着牙,半闭着眼睛,神色狰狞扭曲,似半带着痛苦,实则舒爽到极致地
微微抽搐着身体。
他的臀部在一阵阵的紧缩着,连带着胯下的阴囊也随着臀腰的紧缩,而上下
微微地抖颤。
像一道惊雷当头炸开。
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响。
燕离的脑袋轰隆隆一片。
祁青在射精!
他正在自己最心爱的妻子体内,射入他祁青的阳精!
燕离只觉此刻胸膛像万箭穿心般剧痛!
哪怕在此之前,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但当真的亲目见到这一切,燕离才知道那种感觉是多么的令人痛苦。
这一切皆源于他深爱着妻子姜卿月。
从今往后,妻子高贵的玉体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另一个男人也如他一般,享受过了妻子尊贵美丽的身体。
看着祁青此刻半闭着眼睛,面目略微扭曲地在他妻子体内喷射着阳精的神态。
燕离心中苦痛万分。
邑上公子祁青此时定感到非常的自豪吧?
在他妻子尊贵的玉体内射入阳精,那种成就感与征服感,定难以用言语形容
吧?
燕离心中悲苦。
他其实不用猜测,仅看此时祁青面上那享受的神态,亦知他定然非常自豪以
及享受。
看着祁青胯下阴囊阵阵抖缩,一股接一股地在姜卿月体内不停地喷射腥精。
燕离脑袋里一片嗡嗡作响。
胸腔像被吸尽了气,整个几乎塌陷了下去。
相较于阁楼上燕离的精神遭受重创,乃至精气神几尽于失。
下方此时正伏压在姜卿月赤裸玉体上,尽情射出滚热阳精的祁青,正如燕离
所料的那样。
他此刻心中的征服感与自豪感,简直无与伦比!
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做梦不渴望得到当世三大美人之中任意一位的。
而现在,他邑上公子祁青,终能人所不能地彻底占有了其中之一的月姬!
今夜,他不仅与月姬有了合体之缘,更在她尊贵的体内射入了他邑上公子的
无数子子孙孙。
她尊贵玉体的最深处,亦彻彻底底地留下了他邑上公子的生命印记。
他如何能不自豪!
他如何能不兴奋!
祁青轻轻地握住肩上姜卿月的一只雪嫩玉足,爱怜地用脸后续加二四零伍二
六柒伍二三侧摩挲着她柔滑的足底。
鼻尖嗅闻着从她足底传来的淡雅芳香,看着月姬在自己的身下,那神魂迷醉
的动人美态,祁青一颗心兴奋得几乎要跃出胸腔。
「月姬,你真的太美了……」他忍不住赞叹。
祁青胯间粗硬的阳具,在姜卿月的花穴内足足博动喷射了二三十下,才终于
缓缓地停歇。
过于的兴奋,令祁青射过之后,肉茎竟没有疲软下来,仍旧被姜卿月柔软湿
腻的花穴紧紧包裹着。
祁青很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
这种深深进入到姜卿月芳香玉体内的征服感与成就感,世间除他之外,现今
没有第二个男人能够体会得到。
他不愿意就这么快离开她。
祁青仍希望再多多地回味这美妙的滋味。
而经过两番激烈交媾的姜卿月,早已香躯瘫软,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
只能在祁青的身下不停地娇喘着。
摩挲了一会姜卿月温软的美足后,祁青才恋恋不舍地把架在他双肩上的这对
美腿放了下来。
姜卿月醉颜酡红,一时间无法从高潮的余韵中回复过来。
祁青体贴地抱住了她,在榻上与她调转了个身位。
变成祁青在下,而姜卿月在上伏压着他。
从阁楼上燕离的角度斜望下去,恰好见到妻子硕坨的美乳紧紧贴压在祁青健
壮的胸口上。
丰凝雪白的乳峰由于与他胸膛压在一起,不由得向两边挤出一大片饱满的乳
肉,情景诱人旖旎之极。
而燕离也更加酸楚地望见,祁青下身那根黝黑的阳具竟仍没有疲软下去,仍
旧紧紧地深插在妻子的花唇中央。
两人下身的交合处已是一片泥泞。
由此可见刚刚这场肉搏战之激烈。
好一会儿后,燕离才看见妻子似乎稍稍回过气来。
耳旁传来祁青那带着笑意的声音。
「祁青今夜,可令月姬你还满意?」
祁青这半带调笑的语话,像在燕离心口的伤痕上再洒上一把盐。
姜卿月轻声娇喘着。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才轻轻「嗯」了一声,算是作回应。
祁青见状,微微笑了笑,也识趣地不再多言。
他体贴地把姜卿月一缕因香汗而沾在俏颜上的秀璃发,捋至她耳后,望着她
娇艳如花的绝色玉颜,忍不住抬起头来,朝她的红唇吻了上去。
而终于回复过来的姜卿月,似略对祁青充满情意的举动略有犹豫。
她有些僵硬地偏过俏面。
祁青的嘴最终只吻上了她红晕未褪的侧脸。
祁青心中错愕。
在刚刚激烈的欢爱之中,两人早已深情亲嘴多回,甚至不知多少次相互吞下
对方嘴里的津液。
此刻事后温存,月姬却刻意回避了他传递情意的吻。
这是祁青完全意想不到的。
他心中微沉。
无需思索,祁青明白,姜卿月芳心深处仍然不能对她那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的丈夫忘情。
在两人激情交欢的过程时,肉体的欢娱尚能令她暂时抛开对丈夫的思念。
而当高潮的余韵过去后,她的身心逐渐恢复平静,第一个想起的竟又是她的
丈夫。
虽知道自己并不应该对一个已死之人产生妒忌。
但这一刻,祁青仍不由自主的生出浓浓醋意。
祁青并不知道,姜卿月此时的心境比他所想的更加复杂。
与祁青不知道的不同,姜氏上下现时只有姜卿月一人清楚,她丈夫不仅没死,
且已改头换面重返姜氏。
而祁青虽与她有了夫妻之实,却不知晓他们夫妻二人实是借由他邑上公子独
特的身份,用以掩人耳目,借此才同意祁青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姜卿月心中的复杂,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她深爱着她的丈夫,却又无法抛却她身后的生养她的家族。
家族内忧外患,又兼有北临君对她虎视眈眈,欲夺她而后快。
姜卿月独木难支,实面临着极大压力。
选择祁青是迫不得已之下的唯一选择。
她也承认,外形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的祁青确令她罕见地动了心。
若没有这一点,她是不论如何亦难以答应丈夫所提出的建议的。
但饶是如此,她终与祁青发生了男女之间最重要的肉体关系。
对于素来对丈夫忠贞的她,这是一道心中难以逾越的槛。
她与丈夫虽从未就这个话题深入交谈过,但她与祁青的发展,丈夫必然是心
中有数的。
当激情逐渐褪去,恢复过来的姜卿月,芳心深处所想到的是,深爱着她的夫
君,此时无人陪伴,只能独枕于空房。
而作为妻子的她,在曾属于他的房间内,曾属于他的榻子上,与另一个男人
尽情地享受着男女之间最激情的肉体欢愉。
作为妻子的她,肉体被别的男人进入,且射入了对方无数子子孙孙,彻底成
为了对方的女人。
丈夫是那么地深爱着自己,可她的身体却已不再贞洁。
有那么一瞬间,姜卿月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她平生最看不起的那类水性杨花的
女人,不知廉耻。
她心中患得患失。
面对祁青吻过来的嘴,她心中不自然地躲了过去。
祁青的吻最终落到她脸上。
但姜卿月无意间对上了祁青的双眼。
他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失望。
那目光令姜卿月芳心生出一丝亏欠。
鬼使神差的,她主动在祁青另一侧脸上也同样留下了一记香吻。
祁青愕然过后,目光与姜卿月对视。
二人有若夫妻一般地相视一笑。
阁楼上的燕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十五章
夜已深。
燕离在榻上翻来覆去。
难以入眠。
他出身优沃,但因被父王寄予厚望,自幼练就了坚毅过人的心性。
加上身历故国被灭的惨祸,在过往三十余年的人生旅途中,他经历了常人难
以想像的艰辛历程。
权势,名利,财富,于他而言皆如过眼云烟,不值一晒。
但便是他这样一个心性刚毅坚强的人,今夜却遭受着有生以来最为痛苦与煎
熬的一夜。
邑上公子祁青在他妻子的房中,与他心爱的娇妻激情畅享着男女之间肉体欢
愉的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闭上眼,脑海闪现的是妻子在祁青胯下婉转呻吟时的动人美态。
睁开眼,浮掠而起的又是祁青那自豪的征服笑容。
他痛苦得难以自抑。
此时此刻,燕离心中才真正清楚。
当亲眼目睹心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欢好,那痛苦竟是如此的深入骨髓,有若
万刃穿心。
脑海中不断地闪掠起与妻子过往在一起时的幸福光阴。
但很快又被今夜目睹到的后续加二四零伍二六柒伍二三那激情的一幕所替代。
对他忠贞不渝的爱妻,终于赤条看后续加二四零伍二六柒伍二三条地躺卧在
另一个男人的身下,任由他尽情地享受着她那可令世间任何男人痴狂的美丽胴体。
她冰清玉洁的玉体终被除他以外的另一个男人彻底地占有。
她已经成了邑上公子祁青的女人!
这是不可否认的痛苦事实。
燕离心中痛楚万分,却无可奈何。
因这是他与妻子共同决定的事情。
为了给他们的爱儿铺平道路,他们夫妻必须作此牺牲。
只是在燕离的心中深处,有件事情是他更加不敢深入作想的。
他害怕妻子与祁青发生夫妻关系之后,会对他动真情。
特别是回想起两人激情交欢完后,那有若亲密夫妻般的相视一笑。
妻子与祁青那含情脉脉对视的那一眼,对燕离造成了最大的冲击。
令他终于彻底失去继续看下去的勇气,如丧家犬一般地从密道折返回居住的
地方。
他不敢再看下去。
他生怕会看到什么令他更加痛苦不堪的事情。
这一夜,燕离辗转反恻,无法入眠。
他根本不知自己是如何度过这煎熬的一夜的。
翌日,清晨。
锵锵锵!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把苍老的声音传来。
「徐先生……」
燕离听出声音来人是家族内那名叫康黎的小管事。
他勉力打起精神,打开屋门,步出房外。
「康管事,有什么事?」
康黎面容带着一丝焦色:「夫人命小的来,请先生到前厅去。」
燕离微微错愕。
天色才刚放亮,妻子便这么早派人到他这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事情是否与妻子跟祁青昨夜的事有关?
念头刚起,燕离便立即否决了。
他太清楚妻子的性情了。
她与祁青已发生了夫妻关系,这件事情对他燕离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以妻子对他的深情,她是决不可能会在他这作丈夫的面前,表现出任何一丝
半点异常来的。
定然有别的重大事件发生。
燕离收起纷乱呈杂的思绪,沉着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康黎微躬着身子,语气急促地低声道。
「齐太公去世了。」
燕离心中一震!
终于还是来了。
齐老太公终仍是没能撑过这几日。
他的去世,或将成为一道引火信,一直暗流激涌的楚国,很快会发生一场强
烈的震荡。
对姜氏而言,是福还是祸,没人能预料得清。
姜氏前堂。
姜氏一族上下高层皆悉数在场。
妻子姜卿月与两位兄长,分坐在上方,下方则是家族的一众座上客卿,为首
的自然是有智囊身份的邑上公子祁青。
「徐先生来了,请入座吧。」
妻子柔软悦耳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燕离刻意地留意着妻子与祁青各自的神色。
姜卿月的神态乍看下似与平日无异,但是细心地留意,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
秀丽的玉面,比之往日更加红润艳丽了几分。
在身为丈夫的燕离眼中,她秀美的玉容还隐透出了一股淡淡的熟悉潮红。
那正是妻子的肉体在得到极尽欢娱过后,情潮没有完全褪尽的现象。
燕离不禁心中一阵刺痛。
而坐在妻子下方首位的祁青,其今日的气色亦同样异于往常。
他轻摇着纸扇,嘴角噙着高深莫测的淡淡笑意,面上可谓是春风满面。
燕离当然明白,换作世间任何一个男人,得到了当世三大美人之一的月姬姜
卿月,也必然如祁青一般春风得意。
祁青自豪与得意的神态,令燕离心头更如被深刺一刀。
他强自忍受着这噬心的酸楚,面上掩盖得滴水不漏。
他不想让妻子发现他神态有异。
入座之后,谈论的话题自是不离齐太公去世一事。
两族如今婚约已解,今后双方的关系该如何发展,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
仔细商讨。
作为首席智囊的祁青,在场内淡然自后续加二四零伍二六柒伍二三若地侃侃
而谈,发表他的个人看法。
燕离发现,妻子的两位兄长过往对祁青的态度,是略带尊敬之余,又带着些
许的客气,始终与他有着一丝疏离。
但今日,两人对待祁青的态度明显有了极大不同,变得更加的亲近。
燕离心中凛然。
昨夜离去前,他在阁楼上亲耳听到妻子让祁青先行回屋的话语。
两人的关系虽已有实质性的突破,但燕离知道,妻子性情端庄自重,谨守古
礼,短期内不会让祁青至她房中过夜。
因此祁青纵能与妻子行房,一般亦只是如昨夜那般,短时间留宿妻子房中。
妻子的卿月楼除她的贴身侍婢外,夜间是无人能进入。
但妻子的两位兄长,一大早便知道祁青昨夜留宿妻子闺房之事,证明他们有
耳目获悉此事。
仅妻子这两位平素并不怎么理会族内事务的兄长尚且如此,族内但凡有半点
风吹草动,恐怕都难以瞒过那些隐藏于暗处的内奸眼线。
有关齐太公乃至齐氏一族的话题,前后共谈了近一个多时辰。
其后,姜卿月的大兄姜承便问起了公孙府攀亲一事。
姜卿月一对秀眸随即落在丈夫身上。
燕离当即把事情详细地复述了一遍,听得姜承与姜立皆皱眉不已。
姜卿月的两位兄长,与在座的大部分座上客卿,对此不是持反对意见,便是
持怀疑态度。
而祁青则在此事上持中立立场,认为接受或拒绝皆无不可。
唯身为丈夫的燕离,心知肚明妻子因为一手解除了爱儿与巫神女的婚约而心
生愧欠,一意想要在这方面上弥补爱儿。
因此姜氏与公孙氏的联姻,眼下无人能反对。
*** *** ***
殷下行宫。
秀璃收起长枪,结束了今日的练习。
她曼妙修长的娇躯掩藏在银光闪闪的轻装甲胄内,如云的乌黑秀发往后束起,
洁白的额头微见细密的香汗。
秀璃伸出左手,将额前一缕沾着香汗的秀发捋至耳后。
沉重的脚步声,从广场的尽头传来。
秀璃不需要回头,仅从熟悉的脚步声便已听出,来人是同为殷下九卫之一,
燕人出身的蒙安。
蒙安那一身铠甲的矮壮身影,刚出现在广场,那口大嗓门已嚷嚷地传进秀璃
耳中。
「秀璃,主上仍不见任何人吗?」
秀璃摇了摇头。
蒙安登时有些烦闷地抓了抓头,令他那头本就乱蓬蓬的头发更显蓬乱。
秀璃见他一副暴躁的样子,便淡淡问道。
「你因何事想求见主上?」
蒙安叹了一口气,回答她:「还不是那群不安份的臭狼!」
「沙狼氏族?」秀璃不由蹙起月眉。
「除了那群臭狼,还能有谁!」
蒙安径直在广场的石阶上坐下,闷烦地将头盔与利斧扔在一边,嘴上骂骂咧
咧道:「这群臭野狼,真是越来越过分。」
「这已是第四次与飞鹰族人起冲突了,前几次还收敛点,飞鹰族只伤了百八
十人,这次直接杀伤飞鹰族超过三百人!」
「加度这小子,简直无法无天,我定要亲自禀报主上,请求主上同意本人给
这小子一次深刻教训!」
秀璃听得柳眉紧蹙。
蒙安口中的加度,正是沙狼氏族现任首领。
自三年前,加度的父亲,上一任沙狼族首领在与魔女氏族交手战败,旧伤发
作去世后,便由加度接过其父手中的位子。
此后,本就凶狠好斗的沙狼氏族,变得更加咄咄逼人。
而加度本人的性情,秀璃亦有耳闻。
此人比之乃父更加的残忍与好战,更可怕的是,其作战手法异常狠辣,出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身称霸殷境的可怕剑技几乎直追魔女巴澜娜。
此狼的凶狠好斗,即便自信如秀璃本人,亦要忌惮不已。
沙狼氏族这几年在加度此人的统领下,不停疯狂地扩张周边领土。
仅数年时间,听说已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小部族臣服于加度的淫威之下。
如今他的势力范围,竟已扩张到了与飞鹰氏族所接壤的地界,且与后者起了
激烈冲突。
飞鹰氏族乃殷境第三大氏族,但与沙狼族不同的是,飞鹰族人较为平和,轻
易不与人轻启争端。
不仅如此,殷境内百族林立,各氏族之间矛盾争斗不断,而飞鹰氏族在很多
时候都充当着调和各族之间矛盾的中立角色。
这点是殊为难得的,也是飞鹰氏族在殷地深受许多殷人尊敬的原因。
蒙安出身前燕,当年他被仇敌追杀至殷境,正是得飞鹰氏族伸出援手,方于
敌人手上存活下来。
飞鹰族于他有大恩,沙狼族如今欺凌至前者身上,以蒙安的性情,不大动肝
火才怪。
秀璃蹙起秀眉,道:「你该清楚,主上一直严禁殷下行宫插手殷境各大部族
之间的争斗,直接或间接都不行。」
「我当然知道。」
蒙安沉着声道,「但加度这小子真是越发放肆了,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才
平静些的殷境,说不定又要陷入一片大乱。」
「我必须将此事与主上禀报,纵然主上不同意,我也要请求主上同意我以个
人身份支援飞鹰氏族。」
秀璃听得直蹙起秀眉。
蒙安的话虽不无道理,但殷下行宫自建立伊始,剑圣大人由始至终都一直严
禁所有人插手各大部族内部之事。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在全体殷人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主上才会出
手。
她摇头道:「飞鹰氏族的首领辛历勇武过人,相信他能处理好两族之间的争
斗。」
「你还是不要为了此事而求见主上。」
「秀璃!」
蒙安有些气恼地道,「不管主上意见如何,起码也要让主上知晓此事。」
「你就让我进去禀报一次,就一次!」
「不行。」
秀璃怒瞪他一眼,「你该清楚,主上已逾百岁高龄,我不希望因为这类纷争
而去惊扰到他老人家的静休。」
「就禀报一声,怎会惊扰到主上他老人家……」
秀璃冷冷道:「不行。」
「你……大家同为九卫,关系又这么熟,是否真要这么不近人情?」
秀璃瞪了他一眼,懒得去理会于他。
蒙安闷烦地狂抓着乱蓬蓬的头发,满脸的郁结。
便在这个时候,一把笑吟吟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就这件小事,何需专程禀报阿公他老人家?若是去找沙狼氏族的人算账,
我与秀璃姐两个人就够了。」
两人惊愕地转过身去。
一道削瘦高挺的身影,从后方缓步而来。
蒙安猛然睁大眼睛,面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意。
「陵公子!」
不怪他如此高兴。
皆因虽同为殷下九卫,但作为九卫之中唯一女性的秀璃,手掌着他们主上起
居的一切事宜的特殊权力。
若她不肯让蒙安前去觐见,蒙安还真的不敢强闯。
但现时有了燕陵开口,情况就完全不同。
他们九卫都很清楚,眼前的燕陵已被他们主上破例收为传人。
他的地位在殷下行宫中极其的特殊!
燕陵不仅会成为殷下行宫的下一位主人,成为他们九卫今后新的服侍之人。
在不久的将来,更可能成为无数殷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新一代剑圣!
虽然他现时的实力仍远未能与主上相比,但燕陵原先的剑技本就已颇为不错,
蒙安是知晓的。
如今经过他们主上的亲身指点,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燕陵的剑技必然已突
飞猛进。
如今听到他打算亲自寻沙狼族的人算账,蒙安心中可谓兴奋无比。
然而与蒙安的振奋相反的是,秀璃看上去却一点也不高兴。
她蹙眉望着缓步而来的燕陵,不悦地道:「你要掺和这类事情做什么?」
「你现时最重要的事,就是跟着剑圣大人修习剑术,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
都与你无关,回去!」
「不要这么说嘛,秀璃姐。」
燕陵微笑着走上前来。
「你也听到蒙安大哥的话了,继续放任沙狼族的人下去,对殷境所有的百姓
绝不是一件好事。」
「对嘛!」
蒙安兴奋地道:「秀璃,你看,连陵公子都赞同我的看法,你……」
秀璃狠狠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她望向燕陵,冷艳的俏颜布满寒霜道,「这家伙有勇无谋,你也陪着他疯?
你以为沙狼氏族的人很易对付?」
「单单是他们领头加度手下的三大凶狼,任意一人都足以取你性命,更别提
他们的头狼加度,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稳胜他,你去了只会白白送命!」
大概是因为与燕陵的关系最为亲近。
并且与燕陵的父亲燕离尚有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关系,在现今的殷下
行宫里,也只有秀璃敢用这样的口气与燕陵说话。
而她之所以如此动气的原因,便是因为整个殷下行宫之中,只有秀璃一人知
道。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燕陵一直在主殿里夜以继日地在静坐。
根本就连一次剑都没有摸过。
她虽不明白主上此举的深意,但她也明白,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理。
燕陵如此托大,试问她如何能够同意?
「秀璃姐,你过虑了。」
燕陵镇定自若地微笑说:「我有的是办法找沙狼族的人算账,绝不会出现你
说的那种情况。」
秀璃极为不悦地望向他,沉声道:「或许有朝一日,我相信你会有这样的实
力。但现在,要与凶狠好斗的沙狼族算账,你哪来的资格?」
「燕陵,你不要忘记,你父亲仍在楚国等待着你技成归国的。」
「我知道,秀璃姐你是因为我这段时日一直在静坐,并没有随阿公在习剑,
所以才搬出我爹来压我。」燕陵微微一笑,「不过,你也未免对我太没有信心了。」
「退一步讲,你就算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阿公他老人家?」
秀璃微一错愕,蹙眉凝望着他。
眼前的燕陵,与两个多月前相比,浑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可谓大变。
阿公素来简朴,被他收为传人的燕陵,衣着亦随他看齐,随之变得简素。
他现时一身粗衣麻布,浑身上下贵胄之气尽去。
穿着虽变得简单朴素,但现时的燕陵,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强大却又内敛
的自信。
秀璃作为实力足以媲美燕离的顶尖高手,对气机的反应极为敏感。
当她静下心来之时,才发现站在她眼前的燕陵,现时就如同一把锋芒的绝世
利剑,被掩藏在剑銷之内。
她月眉紧蹙,沉着声道。
「主上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有他的深意,我绝不会去怀疑。我只是要告诉
你,你背负着主上的期望,更背负着别的重任,不该把精力放在与你无关的事上。」
这时,燕陵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跟秀璃姐说,这是阿公的意思呢?」
秀璃猛然睁大秀目,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不可能!」
燕陵当然知她不可能因为自己几句话,便轻易地信足他,特别是在涉及到这
样重大的事情上。
他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道:「我就知道秀璃姐你不会这么轻易相信,那我只
好证明给你看了。」
「如何证明?」秀璃皱眉道。
「秀璃姐有没有兴趣跟我来一场比试?」
秀璃望着他,沉着声道:「正好,我也同样有此意。」
「不要说我以强凌弱,只要你能在我手里支撑一百个回合,我就让你们去向
主上禀报,但是……」
她话锋一转,略带冷意地凝望着燕陵,「若你在我手里支撑不了百个回合,
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回去,今后别再想着跟某些人一起发疯。」
蒙安登时噎住。
燕陵微微一笑,「当然没问题,不过呢,在秀璃刚刚所说的条件上,我想再
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秀璃蹙眉:「什么要求?」
燕陵一脸笑吟吟:「要是我赢了,我要亲一亲秀璃姐你。」
他话音落下。
一旁的蒙安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立即发出一阵怪叫。
「嘿,这个好,就这么说定,就这么说定,我来当见证人!」
像唯恐秀璃不答应似的,他不待秀璃回应,立即便大吼一声。
「来人,取剑!」
镇守在广场入口的两名将士,立即呈上一把质地上佳的长剑。
燕陵面带笑意地望着眼前的秀璃,露出洁白的牙齿。
「怎么样,秀璃姐,你敢答应吗?」
秀璃愣愣地看着他。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从燕陵嘴中,听到这样的要求。
一时间,有些愣在了原地。
看着燕陵那张酷肖燕离,但却更加清秀几分的英俊面庞,秀璃的美眸中掠起
一丝迷茫。
但很快,她目光便恢复清明。
秀璃没有回答,而是手执长枪,径直走向场内。
她的动作已对燕陵的话作出了正面的回应。
燕陵嘴角一扬,接过一旁将士呈递上来的长剑,迈步走入场中。
燕陵最后一次与秀璃交手,拼尽全力在她手上支撑了六十九个回合。
两个多月过去,秀璃的条件仅是要他支撑到百回合,看起来似是条件没有增
加多高,实则不然。
因燕陵非常清楚,秀璃在此前与他交手的过程一直留有余力,而今天的对决,
秀璃将会全力以赴。
可以预料的是,即将等待燕陵的将是从未体会过的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但在燕陵的脸上却完全看不到一丝担忧,仍然是那么自信。
他从容有度的样子,令秀璃那对美眸掠过一丝异色。
[ 本帖最后由 逍遥快活 于 2023-4-27 01:42 编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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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14 1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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